私學先生番外一·柳暗花明
沈絳在下落, 由於是趙頊送下來的,所以他仰面向天,這天, 終於放晴了, 沈絳裂開一個大大的微笑, 耳邊的風聲, 真是悅耳, 太陽曬着,真是舒服,從那人走後, 就再也沒這般快活過了。
只是,這快活, 持續不了多久, 畢竟這斷崖也沒有很高。
水聲真是大呢, 大得似萬馬奔騰,又讓沈絳想起了那秦州的晚上, 過馬隊時候的聲音,和才肉團一樣大的趙頊,還有那紅得耀眼的斗篷,以及那雙溫柔的眼睛。
我來了。趙曙,親愛的。
“這個時候還笑那麼開心, 真是拿你沒辦法。”突然, 一個紅色的身影飛身出來, 抱住沈絳, 訓斥他, 然後護着他的頭,一齊落入水中。
沈絳一點都沒有覺得這黃河的水, 在二月裡有多麼的冰涼刺骨,因爲,這個人的懷抱好溫暖呢。想着這個,沈絳完全不顧現下的環境,勾過那人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愛他,愛他。這深深的愛,已經嵌入靈魂,埋入骨血。
那人卻輕輕點了下他的脣,又瞪了他一眼,真不合適宜啊你,然後帶着他繼續往上游,不然兩人肯定被凍死或憋死。
沈絳突然想起剛纔的舉動太過輕浮,也有點臉紅,由他帶着,浮上水面。
“哇,漂出這麼遠了?”沈絳擡頭,已經不見了剛纔的懸崖。所以當時蘇轍並沒有看見他們。
“看樣子你還意猶未盡?”那人點着沈絳發紅的鼻子,拖他上岸,岸上的柳承安立刻奉上暖和的衣服和軟布。兩人看互相狼狽的樣子,又想起剛纔水中的荒唐,不禁哈哈大笑,一切的不安,寂寞,悲傷都被融在笑裡被風帶走,只剩下愛情和幸福。
兩人換上乾淨衣服,天已經擦黑,柳承安早已升起暖暖的篝火,烤上了兔子。
“承安,你回去罷,好好照顧滔滔,頊兒還小,你們也擔待着。”男人說話了。
“皇上!”不錯,這男人正是那已經“死”了的先皇趙曙。
“承安,我已不是皇帝,我最對不起的就是滔滔和頊兒,你幫我多照顧着吧。”趙曙說得誠懇,柳承安急忙答應,然後回宮。留下兩個發瘋的鴛鴦。
“你哦,”趙曙摟過沈絳,靠近火堆,“真是不怕死?若不是頊兒送你下來,恐怕你先在懸崖上磕個遍體鱗傷再掉進水裡淹死了。”
“哼,”沈絳一撇頭。氣不過,又轉回來,指着趙曙的鼻子,大聲道:“還說呢!我都看見你了,想藏起來還穿那麼鮮豔!”
原來,在懸崖上,趙頊沒來的時候,沈絳就已經看到那鮮紅的斗篷,藏在懸崖突起的地方,所以,當即明白了趙頊的意圖:英宗假死,若讓自己知道,肯定會露出馬腳,也許在日後會給新繼位的趙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們要連最親近的沈絳也瞞在鼓裡。不然,歐陽修那幫眼睛犀利的傢伙,肯定會看出端倪。
“哼,頊兒也真夠絕的,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沈絳瞪了一眼趙曙,意思就是教壞這孩子的當然是眼前這個“死人”。
“呵呵,我錯了我錯了,不過這也是頊兒最後的任性,我們就這樣走了,扔下一大攤子,他當然氣不過,要整整我麼呢。”說是“我們”其實趙曙這幾天也不好過,知道沈絳傷心,卻不能告訴他真相,心裡自然沒比沈絳好過到哪裡去。
“哼。”沈絳雖然生氣,但還是知道了趙曙沒有死的高興大過生氣,於是嬌嗔起來。
“絳,以後,我都不會離開你了,別生氣了好麼?”
“以後都不離開了?”沈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趙曙。
“嗯!”像是發誓般的,趙曙把溫軟的脣,虔誠地印向沈絳光潔的額頭。
雪後初霽,又臨近十五,月亮雖不圓,卻很亮,但怎樣都沒有懷裡人的眼睛亮,真是誘惑啊。兩人彷彿有千年未見,要抱上千年纔夠本,誰也不捨得分開。
直到,“阿嚏……”沈絳打了一個噴嚏。
趙曙急忙鬆開一隻手,撥弄已經漸小的篝火。然後又回頭親親沈絳,“冷吧,我們回馬車裡去吧,前面不遠有個小屋,我們去住一住,然後南下,你不一直想走遍大江南北麼?”趙曙哄着已經開始流鼻涕的沈絳。沈絳覺得自己受騙了,眼前這個人,比自己站的時間更久,又同樣掉進冰冷的河水裡,怎麼他就沒事?虧得一直以來把他當作體弱多病,悉心照料着。
“哈哈。我身體好,還不是因爲你逼着我吃了那些個補藥麼?”趙曙好象知道沈絳在腹誹他,開心地親親他凍紅的小鼻頭,“我身體好,才能陪你過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日是也。
還想說什麼的沈絳,被又一個噴嚏打斷了,看來這次真是感冒了。
趙曙急忙帶着他回到那個小屋子,燒了熱水,泡了手腳擦了臉,塞進被窩裡,然後自己也洗暖和了,搖身一變成爲超大號暖爐,鑽進被子,貼在沈絳身上。
還一個勁問:“冷不冷?”沈絳擡頭看着他,從裡到外都暖得不行,自然搖頭。
“嗯,快睡吧,睡醒就好了。”
“睡不着,怕醒來你就不見了。”沈絳抱着趙曙的腰,聽着他強健有力的心跳。
“不會的,傻孩子。”看來真是嚇到他了,都是自己不好,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告訴他真相。
“對不起。”
“沒事的,”沈絳看着他,“只要你活着,其他什麼都不重要。”那惶恐的樣子,真是楚楚可憐,趙曙憐惜地緊緊摟住他,讓他汲取他的體溫。
“曙,我愛你。”
“我也愛你。”
“不做點什麼麼?”
“不做,你病了。”
“真的?”
“真的。”
“哦。”
……半晌過後。
“曙?”
“嗯?”
“你不會,不舉了吧。”這個沈絳,不怕死的可以。
“你自找的!”
“啊!”
好了,非禮勿視。看,連月亮都躲起來了。
“你從什麼時候想好這一切的?”第二天清晨,兩人早早醒了,卻不願意起牀,抱在一起,準確的說是沈絳上半身趴在趙曙身上,聊着天。
“從你自大名府回來,既然你能跨越千年而來,那我放棄整個江山又有什麼不可?人生苦短。”趙曙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着沈絳的後背,或把玩着他的青絲。
“不怪我?”趙曙見沈絳一點負面反映都沒有,好奇地問。
“都說了,你活着比什麼都強。”果然是他的沈絳,淡然,豁達,“可是我還是要道歉,讓你委屈了。”
“那懲罰你好了。”沈絳突然來了興致。
“好,罰什麼?”趙曙討好地問沈絳。
“我餓了,去作飯。”沈絳昨天可是除了那半隻小小的兔子以外什麼都沒有吃,又做了那麼多劇烈運動:比如游泳。當然餓的可以。
“呃,你確定我作的你敢吃?”趙曙倒不是怕麻煩,就怕把這寶貝吃壞了,本來他還病着。
“不管,我就要吃。現在就要,餓死了!”頭一次,沈絳這樣無賴地撒嬌,果然經過了這次,沈絳更加依賴他,更加放肆地享受着自己對他的愛。
“好好,昨天的兔子肉還有點,給你和着粥一起煮了罷。”
“嗯,快去快去。”沈絳推推身下的趙曙。趙曙寵溺地親了他一口,下牀當廚娘去也。
沒一會,廚房方向就傳來“叮叮咣咣”的砸鍋摔碗的聲音,沈絳聽了,也不煩,倒是甜蜜幸福地笑,有人這樣疼着自己,真不錯。這樣的對沈絳十分有利的懲罰,以後務必多多實施纔好呢。
兩人在小屋渡完“蜜月”,沈絳的感冒也好得七七八八,當即動身南下,先從黃河往東,到達泰山,然後轉戰濟南,看了孔子故居和趵突泉,真是比千年以後的要洶涌啊。然後順便拐到海邊玩了玩,沈絳一時性起,還找了條船出海,到崆峒島上找什麼七傷拳傳人,結果暈船不止。結果好不容易到了島上,人家根本沒聽說過這個拳法,還說讓他去甘肅那邊的崆峒山上看看,真是氣死沈絳了。
自從那趙曙做的粥給沈絳喝了之後,雖然嘴上說好喝的沈絳,第二天就帶病起來作飯了,併發誓再也不讓趙曙進廚房。
正是:
遊目四野外,逍遙獨延佇。
蘭蕙緣清渠,繁華蔭綠渚。
佳人不在茲,取此欲誰與?
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
不曾遠別離,安知慕儔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