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言商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們工匠鎮的銷售水平實在有些差勁，不，其實已經不只是‘差勁’那麼簡單了，讓那些整天在車間或者實驗室中對零件發情的人來去談生意根本就是個笑話。”
菲雅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懶洋洋地說道：“誠然，畢竟工匠鎮的地位擺在那裡，大家並不會把他們當傻子騙，但就我能夠找到的資料顯示，至少在這幾屆交流會中，你們那些產品的圖紙也好、專利也好，幾乎都是以對買家來說最最理想的價位出手的，如果都是穩定的長期合作伙伴也就罷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嗯，你應該聽得懂吧？”
墨檀微微頷首，輕笑道：“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你的話。”
“我看也是，畢竟你是個聰明人。”
菲雅莉柳眉輕挑，嘴角翹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拋去那些主旨本就是做生意的商會不說，就連冒險者公會、法師公會、鍊金師協會這種組織內部也都有專門負責採買銷售的專業人士，哪怕他們從未冒過險或者連一個火球都用不出來，卻依然能夠憑藉那叮噹作響的悅耳金幣聲爲自己在組織內部謀取到一席之地，混得風生水起，而工匠鎮……說句難聽點的，我覺得他們唯一用來壓價的手段就是在自己身上綁滿炸彈以死相逼，實在是太低級了。”
“也就是說~”
墨檀微微眯起雙眼，平靜地說道：“如果將交涉者換成菲雅莉你這種‘專業人士’，那麼最終成交的價格絕對會比我們工匠鎮這邊的‘理想價位’高上許多吧？”
菲雅莉撓了撓頭髮，聳肩道：“準確的說，是‘我這邊的專業人士’，雖然我自己親自出馬的效果多半會更好，但一方面是會引起某些不必要的注意與猜忌，另一方面是我這次要辦的事很多，實在是顧不過來這邊，所以這單生意多半不會由我親自處理，當然，結論應該跟你剛纔所說的差不多。”
“原來如此。”
墨檀笑了笑，擡手掃出了幾道柔和的氣勁驅散了被菲雅莉那身華服吸引到的飛蟲，點頭道：“我完全理解了。”
菲雅莉用力拍了拍小手，讚許地看着墨檀：“很好，腦筋轉的很快，那這事兒咱就這麼定了？”
“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
墨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柔和地說道：“除了菲雅莉你之前所說的那些內容之外，我還希望工匠鎮可以得到‘理想價位’與‘實際成交價’差價的百分之三十。”
聖女殿下當即就是一愣：“誒？”
“如果你同意的話~”
墨檀並沒有重複一遍，只是清爽明朗的微笑道：“那麼這筆雙贏的交易咱們就可以拍板定下來了。”
菲雅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了墨檀好一會兒，然後又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討價還價？你小子竟然敢跟我菲雅莉·格雷厄姆討價還價？”
“不，身爲一屆普通的冒險者，我當然不敢跟菲雅莉·格雷厄姆殿下討價還價，尤其是在剛纔那番提議並沒有對工匠鎮造成任何利益損失，甚至多半還會讓他們多賺點前的情況下。”
墨檀攤開雙手，眸中帶笑：“但如果對方是我今天才初次見面但姑且已經算是朋友的，彼此之間可以直呼其名不需要使用敬語的菲雅莉，就另當別論了。”
“你這傢伙……”
菲雅莉輕舒了口氣，臉上的驚愕彷彿變魔術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饒有興趣的笑顏：“剛聊到正事就直接把我之前定下的大基調拿起來當手牌，還真是不簡單啊。”
墨檀謙虛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依然親切而和煦：“我只是不想稀裡糊塗地就代表工匠鎮欠你一個人情而已，尤其還是在一場能爲菲雅莉你帶來巨大利益的生意中。”
聖女殿下眨了眨眼：“你覺得我早有圖謀？”
“不，我相信你應該是臨時起意。”
墨檀輕輕擺手，有些無奈地笑道：“但哪怕是臨時起意，菲雅莉你的臨時起意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招架得了的，所以我也只能認真對待了。”
菲雅莉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嘴角卻依舊帶着笑意：“你究竟是什麼人？我是說，除了‘異界人’、‘帥哥’、‘紳士’和‘冒險者’這幾個身份之外。”
“沒有了。”
墨檀誠實地搖了搖頭，並在沉默了兩秒鐘後又誠實地補充了一句：“或許還可以加上一個‘精神病患者’？”
“我看你倒是比絕大多數人都清醒。”
菲雅莉也沒在這個話題上深究，只是抱起雙臂淡淡地說道：“三分鐘的時間，告訴我你剛纔那個提議的理由，然後試圖說服我，如果你做不到的話，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與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驟然從菲雅莉身上流出，那並非神眷者或者聖女殿下的氣場，而是一個成功、自信、閱歷豐富的商人在認真談判時纔會產生的氣勢，它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殺傷力，更不會像所謂的‘殺氣’或‘威壓’一樣讓弱者唰唰掉體能值，但在特定的場合中，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往往能夠直接扭轉談判的走向。
然而這種氣勢對墨檀來說，對這位雖然目前處於三觀非常端正的人格，但人生經歷卻異常豐富充實的人來說……幾乎就是形同虛設。
“事實上，無論對我個人而言，還是就我對工匠鎮那些大師的瞭解也好，都不會很在乎那些差價，哪怕在菲雅莉你經手後其價值必然會暴漲到一個讓人歎爲觀止的數字。”
墨檀在菲雅莉那極具針對性的氣勢中風輕雲淡地微笑着，緩聲道：“但就算如此，在我看來這種兩者之間獲利差異極大、從長遠角度看只能用畸形的關係實在算不上健康，除此之外，如果沒有一個制衡點的話，我想菲雅莉你應該會相對極致地去爭取最高利益，而這種極致你可以用，卻是工匠鎮難以駕馭的，這種極致所造成的一些不良後果你可以彌消，但無論是夜歌也好、我也好，亦或是那些工匠鎮的大師們也好，對我們來說卻無能爲力。”
菲雅莉咧嘴一笑，頷首道：“說下去。”
“如此一來的話，這次交流會還好，下次很可能會更好，但長期意外下去，並未以財富教會而是以自己個人名義幫忙的你，必然會成爲工匠鎮在這種場合下的‘代理人’，而且……”
墨檀目光一肅，輕聲道：“還是一個透明隱形的，只需要儘可能地爭取利潤就能拿到足夠的無本回報，卻無需承擔任何風險的代理人，因爲那些被擡價擡到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的人只會記住工匠鎮，而不是非但沒有借用財富教會的名義，甚至都不會親自處理這種事的菲雅莉你，他們甚至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菲雅莉嘴角的笑意愈發濃了起來：“還有麼？”
“所以說，我希望工匠鎮能分到差價的百分之三十，一方面是因爲希望藉此措施讓具體金額透明化、公開化，另一方面則是爲我們彼此之間締結一個沒有人會吃太大虧的健康合作基調。”
墨檀豎起兩根手指，然後又將其晃成了一根食指：“最後一點，那就是我覺得在不能獨享蛋糕且建立起健康合作的前提下，菲雅莉你要價時應該會稍微溫柔一點，至少也會將數額控制到不會讓對方把牙打碎才能同意的程度。”
“還有嗎？”
菲雅莉目光灼灼地看着墨檀。
“沒有了，這就是我的全部理由。”
墨檀搖了搖頭，莞爾道：“如果菲雅莉你能接受這個條件的話，過兩天就抽時間找夜歌聊一下這件事，如果接受不了的話，你剛纔提供給我的思路也很有參考價值，我想一個專業生意人的佣金工匠鎮還是出得起的。”
菲雅莉嘆了口氣，有些糾結地掏了掏耳朵：“我覺得自己這兩年看走眼的次數有點多啊，本以爲你是個很正派的人。”
“過譽了。”
墨檀聳了聳肩，笑道：“不過我剛纔有說了什麼有失體面的話嗎？”
菲雅莉輕輕捏着自己的眉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說真的，你剛纔從我的角度提出的那些計劃……我之前並沒有想那麼多，哎，可是夠壞的。”
“就算你之前沒有想那麼多，回頭也總會想到的。”
墨檀並沒有明確地表示‘老子不相信你這種髒心爛肺的生意人’，只是淡淡地說道：“未雨綢繆而已，怎麼說呢，算是有備無患吧。”
菲雅莉往前走了兩步，仰頭看着墨檀那張棱角分明且溫柔和煦的臉，深吸了一口氣：“我同意你的條件，不過有三點……”
墨檀微微眯起了雙眼，重複道：“三點？”
“第一，不知道默小哥你有沒有興趣成爲某個新興財團的執事，儘管目前不能透露太多，但那是我目前最爲看中的一個項目，哪怕你是個異界人，我也能保證你賺到盆滿鉢滿。”
菲雅莉斂起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這裡跟你們那個世界的匯率我也知道一點，這麼說吧，如果你願意接受這份職務的話，只要不出意外，最多一年，我能讓你擁有在任何一線城市全款購置一套學區房的資本。”
墨檀不暇思索地搖了搖頭：“抱歉，我目前還不打算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我自己的世界。”
“好吧，雖然有些遺憾，但我還是不強人所難了。”
菲雅莉並沒有顯露出意外或不滿，只是淡淡地說道：“不過這個邀請的保質期很長，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隨時都可以聯繫我……嗯，通過財富教派之外的途徑，比如通過忘語之類的。”
雖然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接受這份邀請，不過墨檀倒也沒有立刻把話說死，只是含蓄地點頭道：“榮幸之至。”
“至於第二點嘛~”
菲雅莉莞爾一笑，從領口處拿出了一張蒸汽財團的憑證：“我想正式跟你交個朋友，不是萍水之交，而是那種具有可持續發展性質的朋友。”
“我沒有任何意見。”
墨檀微微一笑，不着痕跡地躲開了菲雅莉向自己塞來的憑證，搖頭道：“不過爲了維持我們之間友誼的純粹，這種東西就不需要了。”
“客氣什麼~”
菲雅莉屈指一彈，那張憑證便在一陣金芒中向墨檀的掌心處電射而去：“我還差這點東西麼？”
呯——
墨檀微微側身，腰間的長劍彈出了半截，穩穩地抵住了那張被包裹在柔和神力中的憑證，並在一陣輕顫中將其彈了回去，正色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堅持，還請見諒。”
“嘁。”
菲雅莉擡手接住了那張倒飛回來的蒸汽財團憑證，輕哼了一聲，然後珍而重之地將其藏回了領口下，翻了個白眼：“行吧，那咱就直接說第三件事。”
墨檀點了點頭：“好。”
“過兩天抽時間找夜歌的事，我看就不用了，畢竟……”
菲雅莉對有些茫然的墨檀眨了眨眼，然後便帶着一陣香風從後者身前飄身而過，徑直走到了不遠處的拐角，探出腦袋對縮在另一邊的季曉鴿、語宸以及科爾多瓦三人咧嘴笑道：“你們都已經聽見了嘛。”
竊聽三人組：“……”
“誒？！”
雖然直覺敏銳，但因爲跟季曉鴿等人十分熟識且足夠信任的原因反而漏掉了三人的墨檀頓時大驚失色：“你們怎麼……”
“誒嘿嘿~”
蹲在最前面的季曉鴿吐了吐舌頭，下意識地攏起雙翼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可愛的羽毛球，一邊磨磨蹭蹭地挪了出來一邊訕訕地垂下了頭：“那個……對不起啊……我還以爲默你要向菲雅莉借錢給我做羽毛，所以才……”
“借錢？做羽毛？”
墨檀一臉蒙圈。
“就……就是……就是人家誤會了……”
因爲家教極好所以在被發現後逐漸開始惱羞成怒的季曉鴿跺了跺腳，憤憤地瞪了墨檀一眼，柳眉微豎——
“誰叫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顧自地耍帥嘛！”
“這，我沒耍帥啊。”
“但是很帥啊！”
“呃……”
第九百九十八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