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巴蒂的私心
總而言之，綜合騎士鬥技大賽最受關注的項目之一，即高階賽區的個人賽總決賽至此正式落下了帷幕。
不出預料的，來自聖槍騎士學院的二年級生沐雪劍一舉奪魁，憑藉其一貫展現出的碾壓級實力獲得了冠軍，成爲了本屆比賽最黑的一匹黑馬。
當然了，所謂的‘黑馬’其實僅僅只是因爲沐雪劍在參賽前知名度爲零，以及聖槍騎士學院歷年來的競爭力遠不如迪塞爾家、白誓騎士學院乃至騎士公會代表團罷了，至於‘黑馬’這一設定理應帶給人們的驚喜與刺激，完全沒辦法套用在沐雪劍身上。
比賽的第一天開始，無論是個人賽區還是團隊賽區，這位有着一頭雪色長髮，身負六尺（現代長度）青鋒的少女都是以君臨之姿優雅地一步一步將所有阻礙踏平，從容走來的。
除了剛剛與凱文那場‘驚心動魄’的決賽之外，今天之前她甚至沒在比賽中受過半點傷，無論是個人賽中單挑一個人，還是團體賽中單挑五十個人，都是摧枯拉朽地將對方打崩，毫不拖泥帶水。
也正因爲如此，當裁判大聲宣讀沐雪劍成爲個人賽的冠軍後，早早就猜到結局的觀衆們甚至都沒有往年一樣爆發出歡呼與喝彩，直到氣氛逐漸變得尷尬起來後纔回過神來，爲那個一直都沒什麼表情的白髮少女獻上熱烈的祝福。
沐雪劍自己倒是沒覺得有多尷尬，她只是平靜地接過騎士公會學園都市分會長頒發給自己的獎金以及其它頗具紀念意義但並沒有什麼卵用的東西，然後模仿電視裡的那些個冠軍，禮貌地向四面的看臺分別鞠了一躬，然後便斂起了自己臉上的營業式微笑走下擂臺，回到了幾分鐘前就已經守在下面的聖槍騎士學院代表團中。
“辛苦了，小沐。”
因爲這段時間一來經常給沐雪劍投食的關係，霍普金斯院長並沒有用比較有疏離感的‘沐小姐’稱呼沐雪劍，而是換了一個比較親切的叫法，拍着後者單薄的肩膀莞爾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沐雪劍微微頷首，再次掛起營業式微笑向周圍那些紛紛圍過來祝福自己的‘同學’們表示了一下感謝，然後便徑直向休息區走去了。
距離團體賽還有大概兩個小時不到，就算什麼都不做，之前消耗掉的體能值也可以很輕鬆地自然回滿，但問題在於……
“沐小姐。”
剛剛只是簡單恭喜了沐雪劍一句後就始終沒再說話的巴蒂·阿瑟，也就是那個半小時前剛被霍普金斯扣掉了今年獎學金的狐族半獸人騎士忽然叫住了前者，並在短暫地遲疑後對一臉好奇的白髮少女輕聲問道：“那個……或許是我多心了，但是在剛纔的場比賽中，你……”
“嗯，我受傷了。”
注意到巴蒂視線的焦點，沐雪劍並沒有等對方說完就很是痛快地點頭道：“左手稍微有些不太舒服。”
頓時，霍普金斯和巴蒂的瞳孔驟然收縮，而周圍的其他學生也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安。
他們當然會不安，畢竟從鬥技大賽開幕的那天起，這個女孩一直都是聖槍騎士學院的絕對王牌，沒有之一，而在至關重要的團體賽總決賽開始前，這張王牌竟然坦率地承認自己受傷了。
不過沐雪劍這個當事人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歪着頭向面前這位有着柔順紅髮的狐族帥哥問道：“所以有什麼問題麼？”
“這個……”
巴蒂輕呼了一口氣，眯起他那雙細長而明亮的眸子說道：“那就要看沐小姐你所謂的‘稍微有些不太舒服’究竟是怎麼個程度了。”
“你之前跟我說，團體賽只要聽你的命令，能有跟平常一樣的發揮就好。”
沐雪劍擡起右手輕輕從自己的左腕出抹過，淡淡地說道：“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不礙事。”
巴蒂微微一愣，不禁又追問了一句：“不礙事？”
“嗯，不礙事。”
少女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就算左手不太舒服，我也不會變得比‘之前’弱，所以應該不會妨礙到巴豆同學你的佈置。”
“巴……巴豆？”
巴蒂·阿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緊接着便露出了釋然地微笑，莞爾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不過我這邊也不想給沐小姐你太大的壓力，所以還請放心，就算有什麼問題的話，只要你提前告訴我就好。”
沐雪劍很是淡定地搖了搖頭：“問題剛纔已經說完了，雖然確實不太舒服，但是能達到你的要求，而且我也沒有壓力，霍普金斯一開始就跟我說好了，就算打輸了比賽，只要我沒有故意放水的話也有錢拿。”
巴蒂：“……”
衆學員：“……”
“咳！”
感受到那些聚焦到自己身上的視線，霍普金斯有些羞惱地哼了一聲，怒道：“都看什麼看！要是你們也都有小沐這樣的實力，你們也有錢拿！沒有的話就別擱這兒瞅我，瞅也沒用，不服憋着！”
“導師您說實話。”
心思細膩的巴蒂忽然轉頭看向霍普金斯，正色問道：“扣我獎學金這事兒您是不是早有預謀了，不然的話只憑當時您能掌控的預算，根本就……”
“你要是再敢廢話，明年的獎學金也沒了。”
“明年我就畢業了，導師。”
“你猜我能不能讓你留級？”
“是這樣的導師，其實我家在安卡那邊有倆商會，所以也不是那麼看重獎學金。”
“你家有倆商會？！”
“嗯，倆。”
“那你憑什麼從一年級開始就申請貧困生補助？！”
“是這樣的導師，我家教很嚴，所以零花錢很少，就很貧困。”
“你家有倆商會！”
“但是我個人很貧困，導師。”
“你剛纔又說不怎麼看重獎學金！”
“因爲我不想留級，導師。”
“……”
霍普金斯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血壓，然後扭過頭不再去看自己那位一臉天真純良的學徒，對沐雪劍說道：“先不說會不會影響到發揮，我那裡有點年輕時用剩的卡塞洛南白藥，給你敷點？”
“不用，這個傷有點奇怪，就算敷金坷垃也不會有效果的，我先去吃東西了。”
沐雪劍卻是搖了搖頭，然後便轉身繼續向休息區走去了。
……
待到少女離開之後
“那麼，讓我們先把沐小姐和獎學金的事放到一邊，聊聊下午的那場比賽。”
因爲頭腦聰明、成績優秀、待人和善而在學院中一直頗具人氣與威信的巴蒂·阿瑟輕咳了一聲，甩了甩他身後那條蓬鬆的狐尾，轉身環視了一圈自己周圍的學弟學妹們，輕聲道：“首先，我必須要說明一點，雖然在大家眼中巴蒂·阿瑟這個人的性格可能還不錯，但就我個人看來，自己其實是個私心很重的人。”
“比如貧困生補助？”
人羣中，一個有着尖尖兔耳的金髮半獸人女孩笑了笑，說了句俏皮話。
“是啊，比如貧困生補助……呃，咱不是說好先不談這個了麼。”
巴蒂訕訕地撓了撓鼻尖，然後攤手道：“這麼說吧，儘管導師把最具分量的團體賽交給了我，讓我這個青出於藍，戰術水平比咱們院長大人高上不少的傢伙去放手安排，但我依然辜負了這份信任，沒有去選擇所有可能性中的最優解。”
大家很是詫異地瞪大了雙眼，倒是‘被辜負了信任’的霍普金斯院長本人，除了在巴蒂說到‘青出於藍’那句時瞪了後者一眼，全程都保持着風輕雲淡的微笑。
“這麼說吧，親愛的同學們。”
巴蒂聳了聳肩，攤手道：“在我看來，讓沐小姐作爲中樞，而我們則憑藉幾種防禦性戰陣穩紮穩打，儘可能地玩消耗戰纔是上策，雖然場面會比較難看，但如果那樣做的話，就算迪塞爾家的朋友們都有着那位莉亞德琳女士的水平，咱們也至少能有九成勝算。”
不久前曾被沐雪劍一招秒掉的高壯獸人騎士用力拔下了一根鼻毛，甕聲甕氣地捻着手指問道：“這跟巴蒂學長你之前跟咱們講的計劃不一樣啊。”
“如果你剛纔有認真聽的話，就會發現我已經說過自己‘並沒有去選擇所有可能性中的最優解’了。”
巴蒂有些無奈地看了自己這位哪兒都好，就是腦子不太好的三年級學弟，繼續說道：“原因我同樣也提到過了，是因爲自己的私心，具體來說的話……”
“具體來說是什麼？”
一直暗戀這位學長的兔族半獸人女騎士好奇地催促了一句。
“首先，大家都知道我喜歡研究戰術，我的特長也只有研究戰術，真要論個人實力的話，恐怕你們中隨便哪個都能在兩分鐘內把我打趴下。”
巴蒂自嘲地笑了笑，搖着手指輕聲道：“而我剛纔所說的那個辦法，雖然勝算很高，卻完全沒辦法讓我發揮出自己的特長，換而言之的話，就是一點風頭都出不了，如果說非要有什麼地方能給人留下印象的話，恐怕也只能是‘聖槍騎士學院裡那個實力最弱的誰’這種評價，我不甘心呀。”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並沒有特別當真，因爲這些人都很清楚巴蒂的一個小毛病，那就是在說事的時候，永遠都是從最最最不重要的點開始講的。
換而言之，他那所謂的不甘心，所佔據的比例就算不能說是沒有，也絕對大不到哪兒去。
“然後是第二點。”
巴蒂並沒有意識到大家根本沒拿他剛纔那句話當回事，只是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低聲道：“那就是我個人其實是很喜歡……呃，或者說是仰慕沐雪劍小姐的，所以並不想讓她太辛苦，更何況她剛纔又受傷了，我就更不想讓她承擔太大責任了，要知道在那個勝率最高的打法中，她幾乎要始終去應付那些迪塞爾騎士最強的攻擊點，就算能扛得住，也絕對不會輕鬆。”
“啊！！！！！”
那位兔族女騎士忽然爆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然後蹲在地上裝模作樣地抹起了眼淚，帶着哭腔說道：“我失戀了嗚嗚嗚嗚。”
巴蒂：“……”
衆人：“……”
半分鐘後
“咳，然後是最後一點。”
巴蒂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低聲道：“咱們學院的氛圍，你們也都知道，甚至可以說是最有發言權的一批人，能一路咬着牙堅持走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非常非常的不容易，你們付出的努力比任何人都多，你們內心的陰霾比任何人都沉，這些都沒有人看到，大家只會習慣性地批判一下我們的學院，然後順便帶上一句‘裡面的學生可真慘、真不容易’。”
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我，同爲跟你們一樣一路走到現在的人，不想在這個舞臺上成爲陪襯，也不想讓你們也成爲陪襯，我承認，沐小姐跟我們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做到無數我們做不到的事，也理應比我們得到更多的歡呼與喝彩。”
巴蒂轉頭看了一眼休息區的方向，然後斂起笑容正色道：“但是，儘管如此，儘管這並不明智，我依然選擇讓她在接下來的決賽中襯托我們，依然選擇與你們一起站在這個舞臺的中心，去揮灑自己能揮灑的一切東西，去爲我們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索取一些掌聲。”
“那並不是我們應得的，那理應屬於沐小姐。
但我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放棄了最簡單直接的勝利，把舞臺搶到自己手裡，搶到你們手裡。
我要讓所有人看到我優秀的一面，我要讓所有人看到你們優秀的一面。
所以——
原本九成的勝算，變少了。
我不是神，更不是名將，所以不知道它具體少了多少。
但是沒有關係。
責任，讓我的導師，霍普金斯院長大人承擔。
榮耀，由我們自己去爭取。
我並不想發表什麼勝利宣言，那樣的話萬一輸了就太丟人了。
所以……
同學們。
答應我，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說到最後，眼眶泛紅的巴蒂·阿瑟終於忍不住咆哮了起來。
而回應他的，則是四十八雙跟自己一樣通紅的雙眼，以及一片既不整齊也不洪亮，甚至連內容都聽不清，卻蘊含着無盡戰意的咆哮。
……
【聖歷9571年，緋之月，祈頌2日，十五點二十分。
綜合騎士鬥技大賽高階賽區，團體賽總決賽正式開始。
聖槍騎士學院出征，其中，在籍學生總計四十九人。
最高指揮者：大聯軍第七、第八、第十六混合軍團最高指揮官，副總參謀長——【詭狐】巴蒂·阿瑟。
最高戰鬥力：大聯軍暗部四副長之一、第一遊擊戰團團長、甜食收割者、前黑桃A——【無雙】沐雪劍。
節選自《紫羅蘭帝國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歷史IV·第三課》】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