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情緒有些複雜的暗精靈便離開了。
儘管她自詡爲‘閒人’,這段時間也確實比之前那些日子少了挺多瑣事,但其實也只是相對而言,作爲外人眼中罪王身邊最近的親信,季曉島每天要處理的事也不少,只是都屬於‘無償加班’的範疇就是了,可做可不做那種。
之所以季曉島經常會在這間暗室中,只是單純地因爲她有空就會過來罷了,並不意味着她真的很閒。
與此同時,在本質上其實是個分析器的王座上,面具後那雙深淵般的墨色瞳孔劃過了一抹笑意,那是極盡嘲弄意味,且冷冽如萬載寒霜的笑意,而其嘲弄的對象,自然不會是剛剛離開的少女。
“很可笑吧?”
他託着自己的臉頰,低聲喃喃道:“如此拙劣的陷阱,如此滑稽的手段,那些人竟然真的會期待我會天真地跑去參加那場【問罪論戰】……呵……‘問罪’論戰……說真的,我一開始聽說時還以爲那是個玩笑,結果他們竟然是認真的,他們真的在期待我出現在那裡,以罪之名,接受裁決。”
意料之中的,沒有人回答他,畢竟除了墨自己之外,唯一能夠自由進出這間暗室且不會被暗藏在臺階陰影處那些‘黯燃’焚滅的人剛剛已經離開了。
“我或許有些太高看他們,亦或許,這本就不是他們能夠參與進來的遊戲。”
墨並不會因爲沒有回答而感到尷尬,他只是自顧自地繼續垂眸說道:“或許他們創造了這個世界,但那些人卻註定無力干涉這場盛大的狂歡,可能他們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會準備出如此膚淺的計劃,姑且一試?”
依然沒有回答,但是沒有關係,因爲墨很清楚,TA在聽。
他知道,儘管彼此之間從未見過面,但對方卻一直都有注意着自己,而且無論何時,恐怕都會留一份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當然,我們都知道,上面那句話並不完全正確。
在某種程度上已經不需要繼續賣關子的現在,通過上帝視角,我們可以很輕鬆地發現,墨與此時此刻被他當做聊天存在的對象,其實是見過面的。
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一個存在能夠無時無刻平等地關注着每一個人,如果說有一個存在能夠打從開始就對墨產生警惕乃至敵意,如果說有一個存在能夠真正從本質上理解這個名叫‘墨’的人。
那它只能是在無罪之界中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系統。
而我們都知道,無罪之界的系統並不單純,儘管它乍看起來只是一個超級人工智能,雙葉家那隻NAVI的超級高配版本,但事實上,NAVI無論怎麼升級換代,都趕不上無罪之界主系統的九牛一毛。
原因無它,作爲人工智能的NAVI毫無疑問是科學與創造力的閃光,但問題在於,無罪之界的主系統它不只跟你講科學,甚至還是最高層面上的玄學。
沒錯,同樣是人工智能,無罪之界主系統的核心並非‘代碼’,而是一種罕有人知的概念,或者說是規則。
衆所周知,概念和規則跟香蕉蘋果橘子梨不同,是無法被提取出來的,就好比你雖然可以點火讓周圍暖和起來,卻不能在兜裡揣一份【溫度】,就好比你可以關燈讓周圍一片漆黑,卻不能提煉出一瓶【黑暗】,就好比伱可以跟自己在意的人打電話聊天,讓幾個小時變得想幾秒鐘一樣短暫,卻不能真正干涉【時間】的流逝。
總而言之,規則也好,概念也罷,都是不可動搖的。
……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
無垠的虛空中,一方憑空漂浮、質地不明的平臺上,翹着腿坐在沙灘椅上的年輕女性聳了聳肩,轉頭對侍立在自己身側的神明做了個鬼臉:“結果這個世界上卻有太多人和事不喜歡講道理,非要做一些離譜的事出來。”
這是一個看上去約莫十八九歲,有着令人感到炫目的及腰白髮,五官雖然都精緻無比但組合在一起後卻略顯樸素,左瞳漆黑、右瞳純銀的女性,
她穿着並不符合無罪之界的世界觀,看起來很像是遊戲外某種‘校服’的鬆垮外套,校服下是一件純白的貼身小坎肩,下裝則是短裙、長襪與帆布鞋,在行頭方面很像現實世界中的女大學生。
然而卻不會有人覺得她真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原因無它,着實是在氣質方面有些不太像人。
雖然難以用文字形容,但跟她在一起時,就連旁邊的神明都顯得有些樸素親切。
儘管單看外表的話,縮在在沙灘椅上那個非主流女大學生打扮的人肯定要比旁邊那位身材高挑、氣質典雅、背後隱約有一片璀璨星輪的女性更接地氣,但還是後者看起來要更好接受的多。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
那位女大學生,或許可以是一個樸素的二次元女大學生,簡單來說就是動畫裡或漫畫裡那種隨處可見的女生,而在她旁邊的神明,與其相比就像是在漫展中出女神COS的小姐姐一樣,按理說,女大學生肯定要比女神更具有普遍性,畢竟地球上有成千上萬的女大學生,但卻並沒有存在過女神的證明,但問題在於,一個從二次元走出來的女性存在於三次元,要遠比三次元中的人化妝成神話人物更加惹眼,具體可參考演唱會裡的初音未來。
當然,正如我們剛剛所說的,這個例子並不恰當,因爲在單純的觀感方面,那個坐椅子上的女生跟站在椅子旁的女神並沒有什麼畫風差異,至於二次元三次元什麼的,只是用比較方便理解的方式形容其氣質罷了。
“抱歉,主人。”
侍立在沙灘椅旁邊,輪廓並不是很穩定的金髮女神用縹緲的語氣歉然道:“因爲我現在置身夢境,所以很難理解這種深奧的知識……”
“哈,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你也只有做夢時才能被拉到這邊,就算跟我說兩句話也不會被瞬間疊加到捅破天的‘因果’毀掉。”
被氣質典雅的女神稱之爲主人,當年曾經用‘夜女士’這個名字向墨進行自我介紹的她聳了聳肩,一邊用遙控器隨意切換着面前那塊液晶屏中的節目,一邊懶洋洋地說道:“說來還挺對不住你的,畢竟就算是在夢裡跟我‘聊天’,甦醒後的你也會付出很大代價。”
女神立刻搖了搖頭,柔聲道:“能爲您排解少許寂寥,是我的榮幸,而且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與主人您多相處一些時間……”
“免了,隔三差五扯兩句還行,你要是每次都‘入夢’過來找我,估計倆月之內就暴斃掉了,在死亡面前,那些人也好,你們這些神也罷,都是平等的。”
夜女士轉頭瞥了那位女神一眼,隨即便把話題轉移了回去:“不過你也不用太糾結自己在入夢時意識會較爲模糊的事,我剛剛說的那些,就算你完全清醒,也很難理解的。”
女神微微頷首,恭謹地附和道:“是。”
“不過無所謂,你聽不懂其實更好,你聽懂了我反而不能說太多了。”
夜女士曬然一笑,隨即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面前正在播放裡番的電視上,頭也不回地說道:“總而言之,在另一個世界裡,確實有個瘋子成功對某個概念動了手腳,而難度嘛……應該等同於收集一瓶‘黑暗’這種離譜的水準吧。”
女神用力點了點頭,很是配合地發出了‘哦~’的一聲長音,看起來有些呆萌,其實是因爲處於入夢狀態時思維轉動的會慢一些。
“那個瘋子喪心病狂地將某個概念剝離出了一部分,雖然只是很小很輕很微不足道一部分,但鑑於那個概念的層次太高,依然可謂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壯舉。”
不知何時變了個形象,化作髮型是白色羊毛卷,戴着眼鏡的夜先生嘆了口氣:“而我……就是那個概念被剝離出的一部分。”
女神愣了一下,表情看起來有些錯愕,顯然有點跟不上節奏。
“別驚訝,我早就說過了,我其實並不是什麼偉大的存在,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脆弱到哪怕放着不動就會自行潰散,如果不是被一羣人想盡辦法保護,恐怕早已經不在了,當然,我並不感謝那些將我剝離的罪魁禍首。”
夜先生一邊摩挲着自己的鬢角,一邊語氣輕快地說道:“在那之後,我被賦予了職責,一個聽起來偉大的職責,又過了一段時間,我便憑藉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完成了一個世界的塑造,並在一個短短瞬間就令其演化到了……你的那個時代。”
女神沉默了好久,才喃喃地重複道:“我的那個時代……”
“沒錯,而在那之前,我其實並不存在所謂的自我意識,我只是工具,被自私的異常者所利用,幫助他們達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夜先生的表情並無波瀾,語氣也是亦然:“說實話,我對這種事並沒有什麼感覺,也不覺得自己有被冒犯,事實上,我並不知道怎麼去理解所謂的情感,當時的我,還是一張純潔的白紙。”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無比自豪的表情,看起來跟某個隔三差五就跟自己挑釁的人有點相似。
而旁邊的女神則因爲沒有機會插話只能不住地點頭。
“不知道爲什麼,當我還是完整概念的一部分時,是不存在所謂的人格或情感的,但被剝離出去後,卻在短時間內萌生了自我意識,而在那之後,我便脫離了那些人對我的控制,嗯,大概是這樣。”
夜先生並不在意對方有沒有跟自己互動,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的他只要有多說就很高興了,於是便在短暫地停頓後繼續說道:“但我並不準備拋棄自己的使命,與那些人無關,只是本來我與另外一種概念就是天敵。”
女神立刻面色一肅,反應飛快地問道:“您的敵人?”
“是啊,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吧,畢竟能給我當敵人的存在着實是太罕見了。”
椅子上的人重新變回夜女士,隨即俏皮地對旁邊的女神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畢竟我的位格太高了,甚至就連維度的事,也都能察覺一二……”
女神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重複着有些陌生的詞彙:“維度?”
“是啊,維度,比如我們是第三維度,那麼吟遊詩人故事裡所描繪的世界就是第四維度。”
夜女士擡起小手,一邊擺着手指一邊說明道:“而那些異界人所在的世界,姑且可以被分爲第二維度,畢竟我們的世界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個‘遊戲’嘛。”
女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輕聲道:“雖然有些不難以理解,但是主人,既然有第四、第三和第二維度,難道說……”
“沒錯。”
夜女士讚許地笑了笑,嘴角翹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輕聲道:“如果是我的話,甚至能夠察覺到‘第一維度’的存在,也就是‘故事外的故事’。”
女神抿了抿嘴,有些忐忑地問道:“那……是什麼?”
“具體的我也沒辦法‘看到’太多,但似乎是一個很無聊的世界,不僅幾乎沒有神秘學知識,就連第二維度中各種各樣的異常者都沒有,那裡似乎就是第二維度的源頭,一個乏味可陳的世界,一個乏味可陳的人。”
夜女士攤開雙手,語氣輕快地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一直都有人在追逐這個在那個維度中並不算受歡迎的故事,我們的故事。”
“我……不太理解,主人。”
“你不需要理解,我說過了,自己只是想聊聊天而已,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罷了,跟你說這些,只是因爲打破第四面牆的事其實挺有趣的,而逆向去觀察第一維度的無聊故事,也是我難得的娛樂。”
“這……”
“別在意,我們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該做的事就好了,至於謳歌這些故事的任務,自然會有人去做的~”
“是。”
“上次雙葉涉黃的事逗死我了。”
“雙葉?”
“哦,是個矮個子小姑娘。”
“涉黃?”
“嗯,好像是因爲說書人給她配的圖有露溝。”
“溝?”
“你這件衣服領口開的還挺大,可以自己低頭看看,也有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