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陸那個沙文帝國的【罪爵】,一直以來都是墨檀頗爲在意的對象,當然,時至今日,與其說是‘在意’,其實用‘懷疑’這兩個字要更準確一些,至於懷疑的內容……自然只能是他那現在基本已經被確定存在於【無罪之界】中的‘第四面’。
墨檀從來都不是一個愚蠢、脫線、大條的人,但這並不意味着他不會自欺欺人,事實上,他早在第一次於【無罪之界】這款遊戲中‘斷片’的時候,就隱約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只可惜在某種主旨爲自我保護的潛意識下,墨檀並沒有第一時間去進行任何深入的聯想,而是用一種從客觀角度看來非常違和的‘放任’態度去迴避問題。
這並非優柔寡斷,畢竟在‘絕對中立’人格之外,無論是身爲‘默’的時候,還是身爲‘檀莫’的時候,墨檀都不是一個喜歡猶豫的人,事實上,在另外兩種精神狀態下的他幾乎可以說是‘優柔寡斷’這四個字的反義詞。
我們已經不止一次提到過,他在遊戲前期之所以會以幾乎不合情理的方式忽略種種線索與端倪,究其根本其實是一種更偏向於‘野性’,宛若動物會下意識畏懼火焰的本能,那是根植於每個人DNA中,爲了不過早夭折、爲了能生存下去而存在的本能。
然而,這種本能終究沒辦法與理性所抗衡,所以墨檀終究還是在科爾多瓦和語宸二人於光之都目睹了【罪之影】,知曉有那樣一個跟自己‘斷片’時間完美重合的存在後被迫正視了這個問題。
在那之後,伴隨着時間的推移,墨檀越來越篤定那曾經同樣以‘墨檀’爲名,後來卻莫名消失的四分之一併沒有徹底成爲歷史,而是甦醒在了這個自詡爲能夠幫每個人找到‘真實自我’的、處處透着詭異的遊戲中。
最初,墨檀還樂觀地以爲那個被收容在光之都,無法跟任何人正常交流的瘋狂生物就是‘自己’,而那段時間也是他最爲放鬆的日子,原因無它,雖然讓一個沒有理智的狂亂者佔據自己四分之一遊戲之間並不愉快,但如果那個‘怪物’確實就是自己的一面,好像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於理,每天被佔用四分之一左右的遊戲時間雖然有些麻煩,卻也不至於對墨檀產生太大影響,而且自從入坑無罪之界那天起一直到現在,雖然幾乎每天都有斷片的情況發生,但時間點卻主要集中在‘黑梵’、‘檀莫’、‘默’這三個角色都沒有什麼大事的情況下,所以如果‘自己’能夠始終按照這個節奏來‘發瘋’,那墨檀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於情,考慮到自己當年還有思想有意識的第四面這次忽然‘瘋了’,那麼就算爲了補償那些在遊戲外被絕對中立、守序善良以及混亂中立瓜分的時間也好,在遊戲裡稍微讓自己那不爲人知的一面出來放縱放縱也沒什麼問題,反正在無罪之界這種遍地高能的地方,一個只會憑藉本能發瘋的怪物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事實上,如果墨檀真的確定了光之都下那個瘋狂的影子就是自己,那麼他甚至會考慮通過自己在聖教聯合的門路給那個‘怪物’爭取一點自由時間,比如在不會傷害到他人的情況下放個風曬曬太陽什麼的,這種事或許在別人看來很難,但對於現在身爲曙光教派寵兒的墨檀來說,卻已經不算是問題了。
只可惜,伴隨着時間的推移,墨檀愈發覺得那個被關在光之都地下的怪物恐怕並不是自己的‘另一面’,至少不完全是。
哪怕最開始他還能自欺欺人,但伴隨着能夠證明上述揣測的證據不斷增加,墨檀終於開始再次正視並警惕起‘自己’的問題。
然而哪怕是有着三個角色、三個社交圈的墨檀,也很難找到解決問題的突破口,畢竟那個有可能存在的另一面跟現有三個人格不同,並不共享功屬於‘墨檀’的記憶,而【無罪之界】真的太大了,想找到一個有心隱藏起來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就算如此,墨檀也得硬着頭皮去撈這個針,而原因他自己都說不好,只是單純地覺得‘不處理不行’,這並非出於正義感與責任感,畢竟在‘混亂中立’人格下的墨檀根本就不存在這些個品質,卻同樣沒辦法對這份‘未知’無動於衷,非要硬說的話,或許是他在潛意識中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畢竟要說有什麼人是最瞭解墨檀‘那一面’能造成多大危害的,毫無疑問,那隻可能是他自己、自己和自己。
而在他終於開始正視問題,分出精力去‘大海撈針’後,線索也接二連三地浮現了出來,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條,則隱藏在‘黑梵’這個角色的人物面板裡,那就是——【原罪侵蝕度】。
這是‘黑梵’、‘檀莫’和‘默’這三個角色的人物面板中,唯一一個墨檀難以掌握、無法控制且處處透着未知與詭異的東西。
過去因爲一直在自欺欺人所以總是下意識地忽略掉,但當墨檀開始正視問題之後,他最先找到的線索就是黑梵面板中那總計13%的【原罪侵蝕度】。
他記得很清楚,那是出自兩次‘特殊’的斷片。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根據墨檀入坑【無罪之界】後這麼長的經驗,正常情況下的‘斷片’是當他在或絕對中立、或守序善良、或混亂中立的狀態下被直接踢下線,然後就是一段時間的空白,而在這段空白中,無論是遊戲裡還是遊戲外,都不存在屬於‘墨檀’的意識,又或者曾經存在過,但當‘斷片’結束後就會被立刻遺忘掉,直到下一次‘斷片’的出現。
而那兩次‘特殊’的斷片,則是‘黑梵’這個角色在失去了屬於墨檀的意識後並沒有離開【無罪之界】,而是在之後一小段時間裡做了大事的情況。
第一次,是在隸屬馬紹爾領疊巖城方面作戰小隊【芬里爾】全滅,倖存者只剩下初階牧師黑梵與初階法師雙葉後,面對馬紹爾家族的御用殺手,史詩階強者班內·克勞,墨檀在跟雙葉分頭逃跑後的不久便原路折返了回去,試圖爭取時間讓後者逃出生天。
而班內也如墨檀所願地先找到了他,並將【芬里爾】小隊的隊長,奈德那千瘡百孔的屍體丟在了他面前。
以此爲節點,正如每次斷片一樣,墨檀失去了事後全部的記憶。
最開始他本以爲那也只是一次平平無奇的斷片,儘管在那之後人物面板中出現了【原罪侵蝕度:1%】這種意義不明的狀態,但墨檀依然下意識地沒有去當回事,然而在紫羅蘭帝國的動盪結束後,種種跡象卻表明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還記得那時,雙葉與‘檀莫’間是存在停戰協議的,而在雙方暫時處於相同立場的情況下,根據【黑太陽】網絡犯罪時的相處模式,兩人這段都不會有任何藏着掖着的行爲,恰恰相反,他們會把對方當成非常好用的工具,儘可能地壓榨到底。
而雙葉雖然跟巴菲·馬紹爾有仇,但當初親手殺光了芬里爾小隊四人的班內也在其仇恨列表中名列前茅,所以在整場戰爭中都沒能找到此人的前提下,雙葉立刻在事情塵埃落定後拉着墨檀和修兩人試圖揪出那位御用刺客,而在這個過程中修也確實很給面子地讓【雌蜂】分出了三個小隊幫忙追查。
結果一切的線索都斷在了班內最後那次任務,也就是去火爪領邊境與告密者接頭的那天,根據幾個被俘的馬紹爾領高層表示,他們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有關於班內·克勞的消息了。
所以,在不知道多少輪走訪、調查之後,將班內的習慣、脾性、社交環境等各種內容調查得一清二楚,完全摸透了此人底細的雙葉與三個雌蜂小隊長無奈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後,大家一直認爲,班內·克勞有極高概率死在了他屠戮芬里爾小隊的那天,因爲他只要活着,就沒有理由叛離供養了他十幾年的馬紹爾家族,而且根據很多高層人士的說法,班內雖然在名義上屬於‘客卿’,但他與巴菲·馬紹爾之間的關係其實更類似於‘主僕’,如此一來就更不可能出現擅自叛逃這種事了。
就這樣,儘管難以接受這個結果,但雙葉還是不得不將班內定義爲‘死亡’,而墨檀卻將兩件過去的事聯繫在了一起,事後第一時間找到了伊冬。
他記得伊冬曾經說過,當他被墨檀委託帶小艾一起尋找芬里爾小隊四人的屍體時候,曾經發現了一片人體殘骸,並獲得了【靈媒】這個職業,而那堆殘骸似乎還帶着某種令人不適的記憶。
儘管當時墨檀並未在意,但在尋找班內未果之後,他還是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了一起,並再次詳細詢問了伊冬當時的具體情況,隨即便得知了後者那天獲得了一堆名叫【班內的恐懼殘片】的消耗品。
至此,關於班內去向的問題便解開了,而當後來墨檀開始正視有關於【原罪侵蝕度】的問題後,第一反應就是當時把班內變成了一堆殘骸的兇手。
同樣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後,墨檀最終還是得出了‘兇手是黑梵’的結論。
而將一切串在一起後,就變成了‘黑梵被班內逼得走投無路’→‘黑梵被奈德的屍體嚴重刺激’→‘黑梵失去了記憶的空白期’=‘班內以非常悲慘的方式死在了黑梵失去記憶的空白期’=‘黑梵這個角色並未離線而是獲得了能夠殺死班內的力量’→‘黑梵獲得了【1%原罪侵蝕度】’。
再加上‘黑梵’在遭遇班內且斷片後並沒有死,該角色還擁有【倒影】這個能夠暫時讓自己獲得其他人格特質的天賦,墨檀很快便還原了當初那件事的始末。
至於第二次涉及到【原罪侵蝕】的事,則是他在蘇米爾一役最後的那次斷片,儘管無論是墨檀自己還是依奏都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但比起班內那件事,第二次斷片的特殊性根本連調查都無需調查,因爲那位從天而降的襲擊者根本沒理由放兩人一條活路,而依奏那足以致死的傷勢也沒理由在無人出手的情況下自行痊癒。
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後,他得到了一個名爲【█侵染】的天賦,而在學園都市見到路加·提菲羅後,在後者的建議下開啓【█侵染】,在承受了極大程度上的痛苦後獲得了一系列前綴爲【█律令】主動技能的墨檀已經隱約猜到了這份力量,以及自己之前那兩次特殊斷片的源頭。
與此同時,在下定決心認真面對‘自己’之後,墨檀也猜到了那個被系統打碼的字、以及系統給予自己另一面的‘界定’究竟是什麼。
【您的天賦‘█侵染’以修正爲‘罪侵染’。】
【您的天賦‘罪侵染’的衍生技能‘█律令’已被修正爲‘罪律令’。】
“關鍵字是‘罪’!我們必須找罪爵……”
無視了自己耳邊的系統提示音,墨檀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路加·提菲羅,正色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在藏,哪怕他已經知道了我在找他,我們在找他!”
提菲羅有些訝異地揚起了眉毛,並在短暫地沉默後感嘆道:“原來如此,所以你這算是憑藉自己與對方之間的聯繫直接找到了‘那個存在’?”
“隨你怎麼理解。”
墨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輕出了一口氣:“當初跟你分開之後不久我就想通了,但伱是我唯一能仰賴的對象,我沒有人可以說。”
“或許我應該給你留個聯繫方式?”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必須做些什麼。”
“那還真是遺憾……”
“你說遺憾?”
“沒錯,很遺憾,哪怕是跟你相比,我能做的事情其實都算不上多。”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