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墨檀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老人,兩隻瞪得滴流圓的眼珠子裡寫滿了——你特麼在逗我?
“字面意思。”
曙光教派的先代教皇用力點了點頭,用他那雙飽含智慧與滄桑的眸子與墨檀深情對視,突出一個——我特麼沒逗你。
“路加·提菲羅冕下。”
墨檀眯起雙眼,殺氣騰騰地瞪着面前這位留着山羊鬍子,滿臉認真的老人,咬牙切齒地說道:“別忘了當初可是你主動找上我,說什麼要想辦法處理這個世界的隱患,必要情況下甚至要採取極端手段的,現在我這邊已經掌握到了明確線索,結果你這老小子現在跟我說自己做!不!了!太!多!?”
提菲羅聳了聳肩,有些尷尬地捏了捏鬍子尖:“這個……怎麼說呢,你也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這邊吧……也有自己的難處。”
墨檀冷冷地看着對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敢情您這位曙光教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皇、最優秀的天才、最無恥的渣男、最強大的神職者,現在已經踏入半步神話境界的超級強者有難處,我這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異界人小嘍囉就沒難處了是吧?”
“咳,我並不是這意思。”
提菲羅清了清嗓子,苦笑着搖頭道:“我很清楚你對我抱有多高的期望,事實上,我之前也懷揣着相同的想法,覺得對於我這種足以打破常識的人來說,幾乎沒有什麼能夠被稱之爲‘阻礙’的存在,只可惜現實遠比我們之前設想的要骨感。”
墨檀見提菲羅並沒有跟自己開玩笑的意思,也斂起了那本就算不上洶涌的怒意,靠在椅背上皺眉道:“那就麻煩你展開說說那些‘難處’吧。”
“當然,不過我希望你一會兒可以保持耐心,因爲這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情。”
提菲羅抿了一口自己並喝不慣的咖啡,用他那早已被歲月沖刷到滿是斑駁,卻依然清朗且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我很可能會說一些廢話,但如果不從頭開始講的話,我很難說服你路加·提菲羅確實已經盡力了。”
墨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那就麻煩您把廢話講的好聽些了,我對故事的要求要比一般人高不少。”
提菲羅呵呵一笑,然後並沒有直接開始‘講故事’,而是問道:“你之前提到了夏瑪爾·普萊特這個名字對吧?能先告訴我,夏蓮告訴了你多少有關於我們過去的事嗎?”
“不多,但也絕不算少。”
墨檀扯了扯嘴角,幹聲道:“總之你青少年時期那點破事兒基本都被曝出來了,哦對了,順便一提,那位少根筋的聖女殿下好像直到不久前才反應過來當年你早就看破她的僞裝了。”
提菲羅呵呵一笑,悠悠地說道:“很正常,那個女人少根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所以……”
墨檀不耐煩地敲了敲椅子,皺眉道:“能請你開始說正事了麼?”
“好好好,唉,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一點耐心都沒有。”
提菲羅咂了咂嘴,隨即便斂起臉上的笑意,轉頭看向旁邊的壁爐,目光出神地說道:“既然最初那段時間的事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從稍微往後一點的時候開始說好吧。
我姑且算是個有自知之明的聰明人,再加上比較早熟的原因,所以早在戰鬥修女院時就意識到了自己對她產生了一份無可救藥的好感,而那個笨蛋當時顯然是沒有絲毫察覺的。
在那之後,我便開始接觸一些禁忌的知識,比如亡靈學識與靈魂學,幸運的是,我並非孤軍奮戰,事實上,有兩個跟我關係很要好的朋友始終在扶持我、幫助我,只爲了讓我更接近那份虛無縹緲的幻想。”
墨檀皺了皺眉,忍不住打斷道:“兩個人?我只知道你在學園都市有個叫艾麗菲斯·蘇爾克的……”
“啊,艾菲,真是令人懷念的名字。”
路加輕笑着打斷了墨檀,隨即便緩緩轉頭看向後者,而當兩人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墨檀只覺得一陣恍惚,隨即便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了一個寬敞的露天咖啡廳中,根據周圍的景色判斷,這裡應該是學園都市的某個黃昏。
而在他面前,則坐着回到了二十出頭的年紀,有着一雙漂亮的藍色眸子與柔順的金髮,五官精緻耐看,顏值幾乎能碾壓伊冬那種水準的超級大帥辶兩個級別,雖然在絕對外形上不如季曉鴿,卻依然算是墨檀這輩子見過最帥的男人,名叫路加·提菲羅的年輕男子。
“這是幾個意思?”
墨檀隨手端起面前那杯香氣四溢的紅茶,淺淺抿了一口之後面無表情地問道:“防竊聽?”
重返青春的提菲羅哈哈一笑,搖頭道:“不不不,我之所以展開固有結界,只是單純地想再看看過去的夥伴而已,除此之外的話……至少我在這裡能有自由選擇飲料的權利。”
墨檀不置可否地轉過頭去,看向旁邊那桌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正在熱切聊着什麼的客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十四歲那年。”
提菲羅懶洋洋地用往自己的杯子裡夾着方糖,語氣輕快地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桌人裡應該只有一個是你不認識的吧?”
墨檀微微頷首:“是這樣沒錯。”
在兩人旁邊的桌旁,一共有一男三女總計四個人,其中,那個有着一頭金色長髮,儘管還是個男孩卻已經極具魅力的白袍小牧師自然是路加·提菲羅,而旁邊那個揹着一柄袖長的十字架,身材纖細,相貌與曙光聖女夏蓮有三分相似的人類修女,則是一個名叫夏瑪爾·普萊特的馬甲。
而坐在提菲羅對面,有着一頭墨綠色的長髮,臉上有些雀斑但也堪稱眉清目秀,身穿某學院七年級制服的人類女孩,則是看起來比在夏蓮記憶中那會兒成熟了不少的艾麗菲斯·蘇爾克,如果墨檀沒記錯的話,在路加·提菲羅十四歲的情況下,這位姑娘應該剛好十七歲,在學園都市【納克薩瑪斯綜合學院】的亡靈繫上七年級。
至於那個坐在夏瑪爾對面,有着齊腰黑髮與淺紅色雙眸的半精靈,墨檀就沒有半點印象了。
不過看裝扮的話……
“那位也是我們曙光教派的人?”
墨檀看着那個穿着曙光教派招牌般白底金邊的神官袍,胸前掛着與夏瑪爾、路加兩人同款銀色十字架的半精靈女子,頗爲好奇地問了一句。
“沒錯,這位有着四分之一暗精靈血統的姑娘當時確實是我們曙光教派的人,同時也是學園都市的學生,不過雖然她比艾菲低一屆,是【天輝神學院】的六年級生,但年齡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大。”
提菲羅毫無形象地將自己面前的那杯紅茶牛飲而盡,聳肩道:“不過瑪格麗特前四十年一直在幽暗密林那邊過苦日子,正式接觸文明社會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年,所以在心裡年齡方面也差不多就是短生種二十歲不到的程度。”
墨檀點了點頭,隨口說道:“原來如……等下,你剛纔說她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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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
提菲羅對墨檀的反應毫不意外,只是一邊繼續往不知何時續滿的杯中扔方糖,一邊悠悠地說道:“瑪格麗特·啞枝,因爲她並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姓氏,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會讓別人直呼其名。”
墨檀抽了抽嘴角,定定地看着那個身材雖然不比語宸但足以讓夏蓮之流感到絕望,這會兒正面帶微笑地抱着曙光教典,氣質恬靜的黑髮半精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暗夜教派那邊好像也有個人叫……”
“就在這場小聚後的第二年,以兩百年來最優學生的身份拿着全額獎學金離開【天輝神學院】,前往光之都的瑪格麗特在路上離奇失蹤,儘管聖教聯合方面出動了大量人力搜索,卻依然沒能找到瑪格麗特的下落。”
提菲羅聳了聳肩,一邊用湯匙攪拌着自己那被含糖量過高的紅茶,一邊平靜地說道:“直到一年後的某天,當瑪格麗特再次出現在人們視野裡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黑暗女神的神眷者,暗夜教派的當代聖女,最年輕的半步傳說。”
墨檀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聲道:“我記得你們之後好像還打過一架來着。”
“沒錯,就在瑪格麗特以黑暗聖女這個身份現世的一年後,我和夏蓮便在前往餘燼山谷的路上遭遇了她和黑暗騎士長格里高利率領的伏擊部隊,儘管我們身邊也有咱們教派的聖殿騎士團,卻依然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價。”
提菲羅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便重新笑了起來:“不說那些了,總之,至少在當下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非常和睦的,艾菲雖然是個亡靈法師但卻是個有點冒失的老好人,跟身邊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而夏蓮雖然跟瑪格麗特有些不對付,但她們的關係其實也不差,至於我……怎麼說呢,在夏蓮隱藏身份的情況下,我在大部分時間都充當着領頭者的角色,無論是學術研究還是娛樂活動。”
墨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啊,只是重新將目光投向旁邊那張桌子……
夕陽下,左手骨杖、右手試劑的艾麗菲斯正興致勃勃地比劃着什麼,表情滿是激動與興奮;夏瑪爾則慵懶地趴在桌子上,一邊伸手去抓提菲羅指尖那隻充盈着朧光的蝴蝶,一邊向瑪格麗特的胸部投以妒火中燒的目光;而瑪格麗特則是將那本曙光教典攤在桌上,身體微微側向十四歲的路加·提菲羅,白皙的臉頰上帶着一抹淡淡的紅暈。
而那個同時跟艾菲和瑪格麗特討論着改良版骨殖術的應用、曙光聖典第二章第七小節隱喻,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那隻光蝴蝶上的少年,滿是笑意的眼中卻埋藏着一抹微不可察、轉瞬即逝的苦澀與疲憊。
墨檀很熟悉十四歲的提菲羅眼底那抹苦澀,因爲每每他在當前人格下想起語宸的時候,鏡中的自己也都是這麼一副鬼樣子。
“矯情。”
伴隨着一股無名之火從心底燃起,墨檀對自己面前這個二十多歲的路加·提菲羅也變得愈發不友善了。
“哈哈,我要是不矯情的話,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提菲羅則是灑然一笑,將墨檀那句飽含火藥味的評價隨口帶過後聳肩道:“重新說回我的幻想吧,你現在多半已經知道了,那就是突破生命的桎梏,讓自己的壽命翻個十倍,能夠輕輕鬆鬆活他個一千多歲。”
墨檀點了點頭,瞥了一眼隔壁桌旁依然在抓提菲羅指尖那隻蝴蝶的夏瑪爾:“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追求那個女暴龍了,對吧?”
“哈哈,誰說不是呢。”
提菲羅咧嘴一笑,樂呵呵地說道:“我從小就是個很看得開的孩子,如果沒有那個臭婆娘,誰願意活那麼長時間啊?總而言之,我當時一直在私下裡跟艾菲和瑪格麗特交換情報,至於瞞着夏瑪爾的原因,我跟她們說是怕那個大大咧咧的女人不小心說漏嘴害我被教父責罰,艾菲當時應該是信了,至於瑪格麗特……事實證明她打從一開始就沒信,不過就算如此,那兩個傢伙也都還挺配合我的。”
“然後呢?”
“艾菲是亡靈學大師,儘管她當時只有十七歲,但如果只是單純的理論知識,【納克薩瑪斯綜合學院】的許多專家教授都已經不如她了,在我的請求下,她用一半的時間調查傳說中能夠自由在生與死之間切換的永恆族,而另一半時間則是被用於解構【巫妖】這個不死生物中與生者隔閡最少的存在。”
“那瑪格麗特……”
“她爲我研究靈魂學,試圖找到能夠與普通生命相反,卻又殊途同歸的存在方式。”
“最後……”
“艾菲的解構與調查都失敗了,而瑪格麗特,則在寫信告訴我自己已經有所突破的第二天……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