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間PM16:10
聖域北境,敦布亞城大禮拜堂,三層祝禱間
“不出意外的話,埃弗裡天亮前就能帶着盧娜調配的中和劑回到敦布亞城。”
關掉視野中央的消息欄後,墨檀輕舒了一口氣,對面前神色緊張的幾人莞爾道:“根據盧娜的推測,米諾在菲利普的幫助下至少能堅持到後天傍晚,所以時間方面應該還是比較充裕的,大家也不用太擔心了。”
雷諾用力點了點頭,緊繃的表情總算放鬆了一點,正色道:“多謝閣下,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和盧娜女士纔好。”
“我並沒有做什麼值得你們感謝的事。”
墨檀看向正以一個非常僵硬的姿勢靠在座椅上,儘管有微弱的呼吸,但卻幾乎無法被感知到生命力的米諾·帕拉丁:“不如說,我應該感謝米諾纔對,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以至於讓我覺得就算自己當時置身戰場,也沒辦法再做得更出色了。”
夏莉雅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但米諾在被我們從蜥蜴嘴邊搶出來的時候,第一句話說的可是‘如果黑梵閣下在的話,一定會比我做得更好’。”
墨檀並沒有對夏莉雅轉達的這番話做出太多表示,只是在淡淡地笑了笑後對雷蒙說道:“帶米諾回去休息吧,我希望他能在等到中和劑前儘可能保持生命體徵穩定,城防方面,既然我們擋下了這輪勢頭兇猛的襲擊,短時間內倒也不用太過於擔心了,讓大家在保持最低程度警戒的同時儘可能多休息吧。”
“好的,閣下。”
雷蒙立刻站起身來,對墨檀深深鞠了一躬後抱起旁邊的米諾,面色嚴肅地說道:“我先把米諾安頓好,然後就去協調換防和哨戒的情況,具體內容我會讓機關成員轉達給夏莉雅的。”
說罷,他再次對墨檀俯身致意,隨即便步履飛快地離開了。
而菲利普、夏莉雅、羅歐和依奏則既然留在祝禱間中,一直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眸的珍妮也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畢竟雷蒙是近衛團的負責人兼副帥,在當前已經確認短時間內不會再有軍事調動的情況下,繼續留下來的意義並不大,而在墨檀的概念中,成天將一大堆等級夠高的幹部聚在一起開會是種兼具着低效與臃腫,對解決問題沒有任何幫助的愚蠢之舉。
誠然,這種愚蠢之舉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必要的,甚至會在個別場合中非但不蠢還非常得體,但至少在此時此刻的敦布亞城中,並不需要什麼形式主義。
所以就算這是一場客觀意義上的高層會議,當已經沒有雷蒙需要關注的事後,他依然以最快速度離席,而且離得心甘情願。
“我注意到葉隱這邊的損失相當慘重……”
墨檀隨手從面前抽出一張內容滿滿當當的羊皮紙,頭也不擡地對始終面帶微笑,看起來和和氣氣的羅密歐問道:“所以說,你還能聯繫到的人有多少?他們各自的情況怎麼樣?”
“我已經成功聯繫到了陣亡人數中的八成。”
羅密歐咧嘴一笑,語氣輕快地說道:“其中有一半的人已經完成建號,並在最近的教堂中重新取得了神職者或低階聖堂武士的身份,這會兒正在想辦法趕過來,不過考慮到他們並不像我這樣人傻錢多,最快也得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全部集結完畢,至於重新形成戰鬥力的速度……說實話,不會快。”
墨檀微微頷首,又問道:“你說這是一半,那剩下的一半呢?”
“剩下的一半中,有大概三分之二的人表示自己雖然並不後悔戰死沙場,但陰差陽錯下的‘軍旅生涯’已經是時候告一段落了,換句話說就是不會回來也不打算回來了,這我理解,畢竟喜歡在遊戲裡‘當兵’搞令行禁止那一套PLAY的人總歸還是少數。”
羅密歐聳了聳肩,隨即豎起右手輕輕搖晃着食指:“至於最後那些,雖然他們還在猶豫,但我有不小的把握把他們勸回來。”
墨檀隨手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了兩句註釋,擡起頭對羅密歐正色道:“謝謝你,老羅。”
“舉手之勞。”
羅密歐翹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優哉遊哉地說道:“動動嘴皮子而已,叔叔我呀,最擅長這種工作了。”
比羅密歐大了不知道多少歲的半精靈夏莉雅翻了個白眼,輕哼道:“明明是個毛頭小子,還真敢說啊。”
“哈哈,不瞞您老人家說~”
羅密歐一邊用雙手輕輕捋着自己那目測尚且安全的髮際線,一邊樂呵呵地說道:“我現在最大的願望,還真就是能一直當個‘毛頭’小子。”
“少臭貧。”
可能是因爲專精有些重合的關係,一直對羅密歐看不太順眼的夏莉雅依然對前者保持着嚴厲態度,並在半秒鐘不到的調整後用一副惹人憐愛、天真純良的面孔對墨檀撒嬌道:“黑梵葛格,倫家——”
“請好好說話,艾因副官。”
守護騎士乾脆利落地打斷了某百歲萌妹的發嗲,目光嚴厲地對其警告了一句。
“嘁。”
於是,敦布亞城的大總管,【機關】的總負責人,主動請纓成爲黑梵副官的夏莉雅·艾茵便盤腿坐在椅子上,跟個進化成流氓形態的女高中生辣妹似的託着下巴問道:“所以說,既然珍妮小姐把事兒都扛下了,你也親自給她開脫了,那我們這些從犯……是不是就不用擔責啦?”
“沒錯,你們做的很好。”
墨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正色道:“作爲在神秘學領域中也算是力量性質最神秘的那一批,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進行‘預言’的占星師從來都不算是常規單位,而我的私人神秘學顧問這個身份也足以證明珍妮確實值得信任,在這一情況下,如果再加上‘大占星師丹瑪斯·雷米德普唯一的學徒’這個重磅炸彈,已經足以動搖絕大多數‘規矩與規則’了。”
夏莉雅嘆了口氣,無奈道:“誰說不是呢,雖然說咱們【首席占星師】的行爲按理說根本就是赤裸裸地背叛,是在軍隊中絕對無法饒恕的重罪,但占星師這個職業就從來沒講過道理啊。”
“一個能夠預言未來的單位,哪怕是紀律森嚴的軍隊中,也絕對是有着相當程度話語權的,畢竟兵貴神速嘛,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好像叫什麼……戰機稍縱即逝。”
羅密歐咂了咂嘴,隨即又在感慨完後補充道:“當然,這只是一介門外漢的腦補罷了,畢竟在我生活的世界裡,是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預言家的,研究星星的倒是有,但普遍都沒學會怎麼算命。”
至於珍妮·貝利爾這位剛剛被任命爲墨檀麾下【首席占星師】的當事人,卻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繼續縮在椅子中保持着沉默。
“嘿嘿,反正只要不找我追責,怎麼着都好說。”
夏莉雅開心地拍了拍手,隨即便收起了訕笑,對墨檀正色道:“那麼,無論與你的設想有無出入,在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人眼裡,殲滅七百灰蜥狩絕對是一場大捷,甚至是一場近百年來僅次於太陽教派那位大騎士長攜聖子突入血羽臺地,重創裂傷女王的大捷。”
一聽這話,菲利普當即瞪大了眼睛,十分難得地正面質疑道:“真的假的?”
“是真的。”
回答他並非夏莉雅,而是面色平靜,看不出情緒的墨檀,只見他一邊翻閱着面前的陣亡報告,一邊淡淡地說道:“如果考慮到戰損比的話,這一戰績甚至還要超過太陽教派那位大騎士長與布萊克的那次奔襲。”
夏莉雅冷笑了一聲,用罕見飽含着厭惡的語氣說道:“考慮到戰損比的話,那種完全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作戰方式,應該被架在火堆上活活燒死。”
菲利普眉頭緊鎖,遲疑着說道:“雖然我確實也聽說了那場突襲打的分外慘烈,但經過了這幾天的瞭解後,確實也覺得那位傑夫·哈靈頓大騎士長有些過於激進了。”
“但他的‘激進’換來了裂傷女王的隕落,讓血蠻內部亂作一團。”
夏莉雅攥緊拳頭,眸中閃過一抹陰鬱:“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毫無疑問的英雄,而那些戰死者……”
“同樣是毫無疑問的英雄。”
墨檀打斷了夏莉雅的話,意味深長地說道:“但悼念逝者並非我們當前的話題,副官。”
“是的,黑梵閣下。”
夏莉雅溫順地點了點頭,隨即便十分配合地將話題轉移到了當下,脆生生地說道:“經此一役,我軍上下萬分振奮,而考慮到包括近衛團在內的新編番號面對【灰蜥狩】時的優異表現,質疑您‘改制’的聲音已經降低到了幾乎爲零的程度,按照這個態勢,【機關】的評估結論爲——我們有高概率在預期時間的一半里完成全部統合工作。”
“那就加快速度。”
墨檀放下手中的報告,對夏莉雅正色道:“斯科爾克那邊已經針對這次襲擊開會分析情況了,根據那位朝月葵女士的反饋,斯科爾克認爲睚眥必報的斷頭崖絕不會在損失了七百【灰蜥狩】後善罷甘休。”
作爲在場五人中的唯一一個敦布亞本地老兵,夏莉雅立刻肅然道:“斯科爾克的判斷並沒有錯,斷頭崖的統治者費奧多爾·戈塔可不喜歡吃虧,要知道他可是北部四支血蠻中最強大、最殘暴、最惡毒的一支,不過根據我的判斷,在這次失利後,費奧多爾恐怕會另選方式重新樹立‘威嚴’,短時間內再次進犯我們的可能性還真不大。”
“哦?”
聽到夏莉雅這番與斯科爾克方面截然不同的判斷,墨檀有些好奇地問道:“所以既然他們的‘威嚴’折損在了敦布亞城的城牆下,又爲什麼不會再次進行更大規模的進攻呢?”
“因爲我們是聖教聯合。”
夏莉雅聳了聳肩,正色道:“是東北大陸規模最大的勢力,同樣也是全大陸最具規模的宗教力量,如果不是人人都嚴格地保持着所謂的‘傳說階默契’,你們猜這裡的血蠻有幾隻能活到今天?”
墨檀、依奏和菲利普皆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畢竟三人在來之前已經調查了不少情報,其中就有北部血蠻不存在任何傳說階高手的內容,而這也實屬合理,畢竟就算是那些在常人眼中無惡不作、殺人盈野的血蠻,都無法被定義成類似於邪神信徒的最高危險,而傳說階強者之間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在處理‘最高危險’之外的事物時,不率先啓動傳說級的力量,用最簡單的例子來解釋,就是遊戲外的‘核威懾’。
“總而言之,血蠻雖然並不是很看得起敦布亞城,但就憑咱們背後【聖教聯合】這四個字,他們想要做些什麼更加惡劣的事就得三思而後行了。”
夏莉雅舔了舔嘴角,悠悠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七百灰蜥狩本來就不是跟咱們死戰的,事實上,這更像是一種態度、一種下馬威,結果我們非但沒領情,甚至還全殲了敵人,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已經隱隱有龍頭之姿的斷頭崖在在威信方面必然受到重創,而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派大軍重創我們敦布亞城,所以只能退而求次咯。”
“比如說呢?”
“這個沒辦法比如,我只知道那位幾乎從未離開過斷頭崖的蜥蜴王手段毒辣凌厲,但他具體會怎麼做,就不是我能猜到的了。”
“但你認爲斯科爾克的判斷並不正確,因爲斷頭崖並不敢徹底把我們背後的聖教聯合逼急了?”
“沒錯,我是這麼認爲的。”
……
同一時間
東北大陸,聖域北部,斷頭崖
“所以說……”
濃郁而深邃的黑暗深處,一雙血紅色的豎瞳微微張開。看向那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身影——
“你究竟是有多麼恨我,纔會提出‘血洗敦布亞’這個愚蠢的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