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前夜（VI）
溫暖而明亮的火元素在壁爐內無聲燃燒，威廉伯何放下了手中那本許久未曾翻頁的厚書，對李佛微微頷首：“請坐吧，阿斯托爾先生。”
“叫我李佛就好，陛下。”
後者莞爾一笑，無聲地拉開椅子坐在威廉對面，輕聲問道：“您今晚似乎還有一位客人？”
威廉知道對方是留意到了另一把尚未拉開的椅子，便痛痛快快地點頭道：“沒錯，我還找了佛賽公爵過來，畢竟只有兩個人商量的話，思路會受到侷限，不過在他過來之前，我想先聽聽‘那個人’最近怎麼樣了。”
“罪爵只是我懷疑的對象之一，儘管是嫌疑最大的一個，但還請您不要直接將他當做一切的作俑者來對待。”李佛先是笑了笑，然後才緩聲回答道：“跟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這位帝國新貴還是那樣低調，因爲需要養傷的原因，他每天都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半昏迷狀態，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寂禱女士在陪着，前些日子倒是召開了一場酒會，用他的話說，身體很快就會恢復了。”
威廉輕輕挲姿着下巴，眉頭緊蹙地問道：“那麼在您看來，他說的是真是假呢？”
“天柱山的代行者並非無所不能，否則法拉閣下也就不會隕落了。”
李佛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不過我們確實有一些特殊的辦法，事實上，在正式被提拔成管家之後，我幾乎每天都在通過這些技巧去掌握罪爵的身體狀態，結論是，幾乎跟他所說的一模一樣，排除那些明顯只是爲了不讓寂禱女士擔心的逞強，全是真話。”
在個人實力方面並不如流的威廉愣了一下：“既然都已經看出來了，那您剛纔說自己並非無所不能的原因是……”
“那是因爲我也存在着被欺騙的可能，儘管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佛攤了攤手，坦然承認了自己有看走眼的可能性，實話實說道：“如果他確實是我們要揪出的人，沒有這種在我眼皮底下僞裝自己的能力反倒奇怪。”
威廉有些焦躁地呼了口氣，苦笑道：“那豈不是成了一個死循環……”
“是的，陛下，這就是一個死循環。”
李佛聳了聳肩，直接了當地說道：“真正的作俑者定然會僞裝自己，也同樣有能力讓我們看不出他的僞裝，否則的話，同樣身爲代行者的法拉閣下也不會出事了，您的護國法神可是一點都不弱於我。”
威廉眼中閃過一縷黯然，低聲道：“所以就像您之前所說的，我們必須要有耐心，繼續觀察情況，絕不能輕舉妄動……對吧？”
“沒錯，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我們在暗，但敵人卻也沒有在明面上。”
李佛微微板起面孔，嚴肅道：“儘管不會想法拉閣下那樣被有心算無心，但打草驚蛇這種事也是斷然不能做的，天啓水晶在霍弗城戰場爆開時附近有太多人了，就算是我們也無法從裡面準確地找到對方，他可能是加洛斯大公、加拉哈特元帥、罪爵，也可能是沙皇之劍騎士團與颶風法師團中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始終潛伏在霍弗城裡的人，這個範圍說大不大，但如果有絲毫冒進，我們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所以哪怕是爲了您的帝國，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
威廉乾笑了一聲，靠在椅背上疲憊地看着李佛：“我的帝國？我的帝國在這短短兩個多月裡失去了一位強大的法神、一位忠誠的親王、一位年輕的領主，還覆滅了一座城，我這個皇帝現在又不得不去派人去康達領‘平叛’，踏平那些跟我一樣想爲康達和威特姆報仇的‘叛軍’！李佛先生，這就是帝國的現狀！”
“是的，不僅如此，您最信任的元帥以及最強的大公爵還出現了隱患。”
李佛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沉聲道：“但正因爲如此，您才愈加不能輕舉妄動，我們必須做好持久戰的準備，哪怕是我現在盯得最緊的罪爵，也只是因爲出現的時機太夠巧合才被重點防範而已，他是無辜者的可能性相當大，我們……依然對真相沒有絲毫頭緒……”
威廉皇帝用力叩了叩桌面，罕見地高聲道：“但我們現在必須有所行動了！必須有所行動！”
這位儒雅的商人王很少失態，但就算以他的城府，也無法再繼續控制自己那極度壓抑的情緒了，而面前這位代行者李佛，則是這個帝國中少數幾個可以讓他不用裝作一副沉穩模樣說話的人。
“是的，我們必須有所行動，但那並非是針對那個作俑者，而是要想擺平康達領的‘叛軍’，陛下。”李佛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只是依然用他身爲‘道恩’時的沉穩氣質說道：“這個國家不能再變得更亂了。”
威廉也堪堪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扯出了一個頗爲勉強的乾笑：“所以李佛先生覺得，康達與威特姆的相繼身死一事……”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他們的死與那個作俑者有直接關係。”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都很簡單，所以李佛不等威廉說完便已經搖頭否認，並在後面緊跟了一句：“而這次的平叛，正好可以成爲一次很好的試探機會。”
威廉沉吟了半晌，最終輕嘆了一聲：“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利用自己弟弟與侄子的死去作爲試探。”
“但他們已經死了，陛下。”
李佛知道威廉心裡也早有定數，卻還是出言寬慰了一句：“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們的死白費。”
“罪爵？”
威廉點了點頭，然後沒頭沒尾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而李佛則是心領神會，頷首道：“正是，在我們的懷疑對象中，只有罪爵最適合作爲這次試探的開端。”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開了，威廉伯何的心腹，負責之前與康達領談判的裘德佛賽公爵推門而入，對威廉俯身行禮：“陛下。”
“等你有一會兒了。”
威廉微微頷首，對面露疑色的大公爵介紹道：“坐在我面前這位是李佛阿斯托爾先生，一位來自天柱山的代行者，跟法神閣下關係匪淺，這段時間一直在暗中幫我們調查之前那些詭異的謎團，你可以跟他稍微聊聊之前那次談判的細節……”
“很高興認識你，李佛先生。”
“這是我的榮幸，公爵大人。”
兩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後，佛賽公爵便坐到了威廉事先給他留出的位置上，半句廢話都沒講，就直入主題的說起了那次滿是血腥味的談判，從雙方抵達指定地點，到突如其來的埋伏，再到敵人詭異的撤退，事無鉅細地講了一遍。
而在這個過程中，已經聽過一遍的威廉皇帝也沒有開口打岔，只是沉默地靠在椅子上整理思緒。
待佛賽說完之後，威廉又相對詳盡地解釋了一遍李佛的來歷，讓前者大概明白了天柱山、代行者、預言中的黑暗、法拉的另一層身份等設定，然後纔開始步入正題。
“所以，陛下和李佛先生的意思是……”
佛賽大公眉頭緊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聲道：“這次的平叛，不讓加拉哈特元帥與加洛斯大公參與？”
李佛微微頷首：“沒錯，既然那兩位也在我們的懷疑名單中，就絕對不能讓他們參與這次平叛行動，原因很簡單，無論是元帥閣下也好、加洛斯大公也好，他們的實力和地位都太高了，如果把將其編入平叛部隊的話，我們無論如何都得給予他們相當大的權限，簡單來說就是總指揮官一職，否則不能服衆。”
“不僅如此……”
威廉贊同地點了點頭，順勢接口道：“如果眼下這副局面確實是他們中的哪個人營造出來的，我們再讓他們領軍平叛的話，完全就是正中下懷。”
佛賽聞言後先是低聲嘆了口氣，然後頗爲無奈地說道：“但如果不讓那兩位出動的話，也就意味着沙皇之劍騎士團與颶風法師團同樣無法出動，而且如果真像李佛先生所說，一切的作俑者同樣也有可能隱藏在普通戰士中的話，我們就更不能動用這兩大戰團了，如此一來……”
他並沒有把話說完，但弦外之音已經很清楚了——‘刨除這兩個帝國主要戰團後，怎麼去平叛？誰帶人去平叛？’
加洛斯大公和加拉哈特元帥的地位擺在那裡，要是讓他們去，無論誰擔任最高統帥都說不過去，皇帝御駕親征倒是可以，但在這般局勢下，誰能保證威廉能豎着過去豎着回來？這個險是絕對不能冒的。
但如果不讓他們去的話，佛賽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沙文皇室有什麼信得過的將才，要知道皇棘堡的那幫人可不是軟柿子，雖說康達是‘廢柴親王’，但其麾下心腹和領地軍隊可一點都不廢柴，在康達與威特姆相繼殞命後，對方的怒氣和時期都已經達到了頂點，倘若不出動騎士團和法師團這兩個帝國雷打不動的主力，誰能有把握百分百搞定？
憑藉加拉哈特元帥的個人實力與指揮能力倒是能，就算讓他率領普通戰士贏面也絕對不小，但他又是懷疑對象之一。
佛賽公爵一時間頭痛欲裂，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所以我們這次要試探的人，是罪爵。”
李佛也有些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沉聲道：“他的資歷不夠，肯定是做不了主帥的，我們也不需要給他多大權限，至於派哪些人去平叛，還有誰來當主帥這種事……我對貴國的內部體系還不甚瞭解，實在提不出什麼中肯的建議。”
這就是局外人弊病所在了，儘管李佛能夠從相對超然且客觀的角度去做分析，但他對這個國度的瞭解終究還是有限，要是法拉奧西斯來負責統籌策劃的話，就不會出現這種問題了。
不過從一開始，威廉也沒打算讓李佛參與到這方面來，這位絕對堪稱英明神武的皇帝早在將兩人叫來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所以……
“裘德。”
威廉將目光轉向了還在那裡冥思苦想的佛賽公爵，淡淡地說道：“平叛的主帥，你來做。”
“是，陛下。”
佛賽公爵立刻下意識地應了一句，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愣愣地看着威廉，輕喚了一句：“陛下……？”
而他的目光中則藏着後半句，那就是‘您特麼的是在逗我？’
威廉直接無視了對方那道堪稱蛋疼的目光，繼續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大公爵，在加洛斯和元帥閣下不便出動的現在，也只有你的地位才能讓別人說不出什麼閒話來，至於不能動用颶風和沙皇之劍的事，也好解決，我給你兩萬沙皇之盾的精銳，康達領的叛軍就在再強也絕無可能在正面戰場上討到半點便宜，這樣一來，戰鬥力方面應該就沒問題了，至於罪爵，我會下令讓他加入平叛軍，名義嘛……既然加洛斯那麼看好他的才能，那讓他去當個參謀吧，在旁人眼裡，也就是送個機會給他，雖然或許會讓罪爵變得更加炙手可熱，但如果他真是無辜的，也算是一樁好事，帝國的人才並不算多，像墨這種禮儀、交際、個人能力都十分出色的年輕人，早晚會位居高層的。”
“陛……陛下……”
佛賽大公這會兒汗都下來了，哆哆嗦嗦地說道：“您覺得我能指揮的好那兩萬精銳，在監視罪爵一舉一動的同時以最快速度平復叛亂嗎？”
“當然不能。”
威廉不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笑道：“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麼？別的不說，至少在打仗方面，你根本就不是那塊料，要是真讓你來指揮的話，我那兩萬沙皇之盾能活着回來兩千個就不錯了。”
佛賽當時就噎那兒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着臉說道：“那您還……讓我負責平叛？”
“我讓你當平叛軍主帥，又不是讓你親自負責指揮，你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配合李佛先生，給我好好的看着罪爵。”
威廉擺了擺手，長吁了一口氣……
“至於真正的指揮者，就讓亞瑟來做吧。”
“什……什麼……！？”
“沒錯，我打算讓亞瑟進入平叛軍輔佐你。”
“陛下不可啊，皇子殿下他……”
“無需多言，他已經足夠成熟……也足夠優秀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