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羅薇蓉被常媽媽帶下去,一時間鬆壽堂內靜寂無聲。伯夫人秦氏緊繃住神經,她還不敢挑釁常太夫人權威。雖然文襄伯早已襲爵,但伯府之事還輪不到他們管。老文襄伯近年來清心寡‘欲’,多數時間住在城郊別院,府裡多數事項還是太夫人做主。
即便她再心有不甘,再有□□之意,可伯府下人賣身契與一應房契地契一日攥在太夫人手裡,她也只能做低伏小、仰其鼻息而活。
斟酌再三,她開口道:“娘,咱們府裡姑娘可沒有做妾的先例。”
小常氏掩帕低笑,聲音陡然拔高:“三王爺可是正兒八經的龍子鳳孫,王府裡側妃可上皇家‘玉’牒,怎麼能說是妾?”
“側妃自然不是‘侍’妾。”
秦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兒媳‘婦’,仗着有太夫人撐腰,這媳‘婦’向來不把她放在眼裡。以前還有所收斂,自打年前她爹進吏部做了左‘侍’郎,她卻是連這面子都不想做。
“三皇子妃雖然沒明說,但話裡意思很明白,‘侍’妾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天潢貴胄,難不成還要立下契書纔信。”
秦氏氣結:“老三家這夾槍帶‘棒’,看來是對我心有不滿?”
小常氏低頭:“媳‘婦’可不敢。”
“你!”秦氏心火蹭一下冒上來,她聲音張揚肆意,哪有半分悔過之意:“都是有兒有‘女’的人,‘性’子還這般跳脫,掌家之事放你手裡怎能讓人放心?”
“行了,欺負我這老婆子耳聾眼‘花’,聽不見看不見?”常太夫人煙杆敲着炕桌:“老三家‘性’子是該磨磨,就把府裡採購之事‘交’給她。那塊最是瑣碎,也能好生磨磨‘性’子。”
竟然是府中油水最厚的採買,她就說爲何婆母那般好說話,管家之事甚至叫上老大家。藉着微蓉之事,今日她恩威並施,直接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肉’。
“娘,採買之事關係重大。若說瑣碎,府中這些大小院子所植‘花’木甚多,管起來更需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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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太夫人隨意揮揮手:“採買能難到哪兒去,這不還有你在。難不成‘交’給媳‘婦’,你就當甩手掌櫃。”
原來不是完全‘交’出去,秦氏長舒一口氣。今日娘要強行干擾,她也沒辦法。雖然她手握內外院對牌,但府中丫鬟小廝賣身契並不在她手裡,太夫人想換人容易得很。
“鬧騰這麼會,你們也都累了,都回吧。”
常太夫人‘揉’‘揉’百匯‘穴’,眉眼間是怎麼都掩藏不住的疲憊。見媳‘婦’領着孫媳退下,她閉眼喃喃自語:“那孽障當真找到了當年之事證據?可他高高擡起輕輕放下,莫非實在唬我?”
常媽媽摒退下人,看到太夫人臉上的困‘惑’和恐懼,識趣地沒再開口。當年小姐年輕氣盛,做事狠辣無情,榮家之事着實有傷天和。不過小姐是她主子,即便她再錯,她也得幫着善後。
“太夫人,伯夫人和二小姐那邊,怕是要有所異動。”
常太夫人猛然睜眼,銳利地目光掃向‘門’框,那裡恰好直衝着正房:“他們還翻不出什麼大‘浪’。”
剛踏進房‘門’,秦氏不自覺打個冷顫,跟在身後的小常氏忙扶住她:“最近天變得快,娘可得多注意身子,管家之事還有媳‘婦’和大嫂在。”
見她如塊橡皮糖般黏上來,秦氏突然從心底升起一股徹頭徹尾的厭倦。閉眼再睜開,她微微搖頭吩咐房內丫鬟:“把廚房採買賬冊拿給她。老三家,你也知道我近來身子不適,一時顧不了這麼多。若是廚房出什麼差錯,你自己去找太夫人請罪。”
小常氏神情有一瞬間的遲滯,不過拿到賬冊和對牌的喜悅迅速中走了那絲遲疑,她忙不迭點頭:“娘放心,媳‘婦’定會竭盡全力。”
“不用你竭盡全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有過也別往無辜人身上潑髒水。”見她還想說什麼,秦氏忙揮揮手:“這裡不是鬆壽堂,有些話你說了也沒用,下去吧。”
待小常氏退下,秦氏疲憊地倚在塌上。長媳小秦氏進來,揮退丫鬟輕柔地給她按頭:“娘莫要氣悶,她慣是喜好搬‘弄’是非,您這樣豈不是把三弟推得更遠。”
“我不是爲那討債鬼。”看到孃家侄‘女’依舊乖順,且識趣地未提微蓉之事,秦氏緩了口氣:“今日之事,你雖然未曾開口,但也瞧個真切。太夫人這般跋扈,素來按喜好做事。這次委屈微蓉,下次指不定是誰。”
小秦氏面‘露’愁容:“微蓉那孩子好一陣哭鬧,我這當孃的也看着心疼。咱們伯府嫡出姑娘,哪有上趕着與人爲妾之理。一想到一頂小轎無聲無息擡進王府,我這心裡就跟刀割似得。”
“微蓉也是我看着長大,她平日奉承老夫人,比你這親孃和我這親祖母還殷勤。畢竟孝敬長輩,倒不是說她這樣有何不妥,而是如今看來,這般做的確不值。太夫人我行我素,老三家又那樣,我擔心你與老大。”
小秦氏眼眶泛紅,當日嫁進伯府,本以爲有親姑母掌家,且姑母素來和善,日子定是輕鬆。可這些年她後悔的腸子都青了,無論如何,如今卻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姑母,依你所見如今我們該當如何?”
鬆壽堂的一幕幕飛快劃過眼前,秦氏終於有了決斷:“如今看來,只有這一個法子。過幾日便是‘花’朝節,伯府一早就收到涼國公府的帖子,你給玄武大街那邊發一份過去。”
“娘,這……”
“都是一家人,他們初入金陵定時有一番忙‘亂’,能幫襯的地方,咱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話雖如此,秦氏心下依舊存着三分忐忑。庶長房已然搬出去,遠離伯府這攤泥潭,憑什麼要爲他們這一房利益,回頭同太夫人打擂。可轉念一想她又釋然,這些年太夫人越發得寸進尺。再不做點什麼,他們將在伯府內無立錐之地。
雙手合十,她只祈禱高坐鬆壽堂的太夫人再睚眥必報些,主動出手去壓制庶長房。庶長房那位如何變成榮姨娘,其中關節她一清二楚。但願太夫人能甩出十八般武藝壓住那邊,不然這文襄伯位子,指不定落誰頭上。秦氏嘆息,只覺自己走在懸崖邊上,步步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