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繡坊與羅薇蓉發生衝突,進而在大庭廣衆之下徹底撕破臉後,羅煒彤就想過此事會影響兄長。
同一宗族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拿近幾日這些來說,常人定會鄙視文襄伯府刻薄,而後順帶同情一把弱勢的庶長房。但好處也就剩那一絲同情,往更深處想,雖然庶長房如今搬出伯府,可金陵達官顯貴提起時,兩者還是一體。外人只會貽笑大方,文襄伯府當真沒規矩。而不會單獨改口:雖然文襄伯府沒規矩,但那庶長房是個好的。
這便是家醜不可外揚之理,庶長房真刀真槍對上伯府,明顯自損八百傷敵一千。但正如孃親所言,重症需下猛藥,不然等待他們的便是病入膏肓藥石罔效。
但此時此刻,平日玉樹臨風的兄長與表哥衣衫凌亂,行動間寬袖下露出那截手腕也帶着輕微擦傷,見此她還是有些後悔當日衝動下的口無遮攔。
“你與行舟不是在國子監讀書,準備這月下旬的科舉,怎麼這會回來了?”
房內輩分最大的徐開物終於將注意力從倆孫女身上移開,皺眉問道孫子:“身上又是怎麼弄的?”
徐老夫人忙起身拉住他,看向孫子的眼中滿是心疼:“孩子們還都氣喘,先去後面洗洗換身衣裳,再叫府裡大夫來瞧瞧。”
孔氏趕眼力見的吩咐身邊丫鬟去前院給兩人拿換洗衣裳,順帶去請大夫。
羅行舟當年入金陵不久,便與伯府鬧僵。當時說是住到國子監,可逢年過節他回來總得有個落腳之處。伯府不稀罕孫子,人丁單薄的徐府可對外孫稀罕到不行。這幾年他住下來,一應用度與徐府正經嫡孫徐行知並無兩樣,這會衣服自然少不了。
稍作悉數,換衣服空檔大夫也過來,望聞問切後確定兩位少爺並無大問題,不過是些皮外傷,歇息兩日便能恢復如初。
人沒事就好,全家老少放下心,開始詢問事件始末。
羅行舟任由丫鬟伺候穿衣,繼承羅四海與徐氏全部優點的俊臉上滿是愧疚:“此事全因我而起,行知表弟受了無妄之災。”
徐行知比表兄小一歲,兩人自幼穿一條褲子長大,這會即便有點畏懼祖父威嚴,也不忍讓堂兄背鍋。
“真算起來,是我拖累了表哥。常文之那般可惡,就是揍一頓也無可厚非。是我非要攔住表兄,反倒讓你束手束腳,吃了他們暗虧。”
“常文之?常家最小的那兒子?”
羅行舟點頭,略帶愧疚地看向妹妹。常文之功課也不差,放金陵城內也算少年才俊,可偏偏長相文采都比他稍遜一籌。再加上常太夫人從中作梗,幾次下來對方簡直將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平日他倒不怎麼在乎,反正在國子監內,夫子表揚的始終是他。手下敗將何須多做掛懷,他不至於沒有這點胸襟度量。但是今日午膳後,他竟然在迴廊內跟幾個狐朋狗友說起妹妹。幾人湊在一處喧譁打鬧,話裡話外竟然毫不避諱地直言嬌嬌與安昌侯世子有私。
這如何能忍?!
“孩兒身爲嬌嬌兄長,本該愛護妹妹,豈有見到小人編排妹妹,聽之任之之理。”
徐行知更是愧疚:“都是我不好,想着國子監內不能打架,便攔着表哥,勸他去找夫子評理。沒想到常文之那般跋扈,一言不合就撲上來扭打。”
羅行舟搖頭:“你的想法也沒錯,是我衝動了。”
徐行知有些着急,扭頭看向羅煒彤,眼神中有些膽怯和愧疚。其實他更欣賞表哥做派,而且爲嬌嬌表妹打一架也沒什麼,可爲何當時他就退卻了?
羅煒彤倒不知道行知表哥複雜的心思,如今她只有種沉重的“果然如此”之感。果然事情是因她而起,不過她更明白,此事錯不在她。
想到這她鬆開孃親手臂,走到兄長身前:“哥哥對我真好,那常什麼……蚊子是吧,那隻死蚊子竟然敢打傷你與表哥。待改日見到,我定要打爆他。”
邊說她便擼起袖子,彎胳膊做很有力量狀,配上嬌俏地模樣,直看得徐家二老笑出聲,連連搖頭。唯有徐氏與羅行舟知曉,嬌嬌此言絕不是虛話。她雖然外表看上去嬌嬌弱弱,但一身功夫深得弘真大師真傳。
徐氏滿心無奈,羅行舟卻是滿心驕傲,妹妹對他多好,要爲他這哥哥出頭。她有這想法就好,他還沒有無能到那地步。
“嬌嬌莫要着急,哥哥像是那麼沒用的?別看我受了傷,那蚊子只會傷得更重,偏偏大面上還看不出來。”
邊說他眼神向下,對妹妹使了個只有兩人間才懂的眼色。羅煒彤眼睛亮了,他竟然用了撩陰腳!兄長雖未正常拜師習武,但自小爲陪她,也學了不少拳腳功夫。別看他面上看起來是個文弱書生,其實伸手很不錯,拳腳格外有力。常家那隻蚊子但凡還要點臉,就不會大肆宣揚此事,只能吃這啞巴虧。
“那你們爲何今日回來?”
羅煒彤問出口,房內瞬間陷入一片安靜。國子監雖是讀聖賢書之處,可監生大多年齡大多不大,正是熱血之時,一言不合發生口角之事時有發生。今日不是休沐日,此事也算不上太過嚴重,兩人怎就垂頭喪氣的歸家,甚至連監生袍服都未穿。
“三王爺路經國子監,恰巧見到此事。”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常家向來是鐵桿三王爺黨。此事有三王爺插手,羅行舟與徐行知定是討不到什麼好。
“那哥哥現在怎麼樣?是在家住幾日,還是……”
羅行舟熟練地揉揉妹妹腦袋,熟悉的觸感傳來,他只覺方纔在三王爺那受的委屈煙消雲散。這會他甚至有些感激三王爺,要不是他憑空插一腳,他也不能這麼快歸家。
“科舉之前都得在家反省。”
外祖母驚愕:“科舉前國子監都會請大儒授課,這可如何是好?常家當真是狠心,下場前鬧這一出,不是害了行舟。”
所有人都是這般想的,先說春闈前國子監針對科舉的特殊授課,國子監所請皆是當世大儒,傳道授業解惑同時,他們對科舉的把握更勝於旁人。錯過這幾日課程,與其它監生差距可就大了。
再然後便是心態上影響,未及弱冠的少年心性未定,科舉前夕突逢變故,指不定一蹶不振。
“祖母莫要着急,孫兒讀書多年,少這幾日也不會與其他人有天壤之別。不在國子監,住家裡也能讀書。”
羅煒彤點頭:“哥哥這般聰明,又肯用功,豈是別人幾日能追上來。”
羅行舟再摸摸頭,對妹妹的崇拜十分受用,再次感覺歸家是個好選擇。最起碼日日見到妹妹,讀起書來也心情愉悅。
他卻不知自家妹妹笑眯眯的外表下,已經打起了常家那隻蚊子主意。羅煒彤心想,三王爺天潢貴胄,有權有勢她惹不起,但常家那隻蚊子算什麼?敢出陰招陷害她哥哥,他們家人可沒那麼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