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拉。”倉野秋明將紅茶端到她面前,銀色髮絲在陽光之下甚是耀眼,他坐到她身邊,卻發現身旁的女孩子毫無反應,同平日裡鮮活明朗的她不一樣,現在的她如死去一般沉寂。
他心臟一痛,探頭看去,這才發現她早已進入夢鄉,本應是烏黑的長髮在午後暖陽裡變成若有似無的褐色,她靠着椅背,低着腦袋,呼吸均勻,每吐一口氣都帶動空氣裡的細小因子,散出淺淺白霧。
“睡着了……”倉野秋明低喃,鬆了口氣,爾後輕聲大笑。
真是的,他怎麼又開始大驚小怪了。
十年前那件事情之後,自己確實是太寵溺這兩姐妹,把她們當玻璃娃娃似的捧在手裡。在漸漸祥和的生活之後,本以爲早已習慣平和不再亂想,卻沒想到,他還是生活在那陰影之中。
“沒睡着喲。”
清水萊拉歪歪頭,睜開右瞳,她調皮地笑了笑,待倉野秋明一本正經地打了下她的頭來,才睜開雙瞳。
“別玩了。”差點把他嚇出病來。
“我沒玩。”她嚴肅的狡辯,“剛纔真的睡着了。”
“你這騙人等級,糊弄不了我。”
“真無趣。”她拿起茶杯,淺酌一口,順勢放下,指尖在杯壁上來回摩挲。茶杯的顏色是清水萊拉極其喜歡的雪色,並非全白,混着淺藍,極其曖昧的色調。“我果然還是很喜歡這個杯子……”
不用說我都看得出來。
倉野秋明瞥見她手指的動作,在心裡默默說道。
他照顧了清水姐妹整整十年,無聲無息,無怨無悔。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喜好,她的所有?
“你可不會無緣無故找我來,說吧,有什麼事?”
“不愧是Akiaki!一下就看穿我了。”
“我說啊……別再叫那個奇怪的暱稱了。”一聽見孩童時期的稱呼,倉野秋明就有種撞牆的慾望。他好不容易長那麼大才擺脫那個幼稚的暱稱。“嚴肅點。”
清水萊拉五指張開,平放在原木圓桌上,沒有刮平的倒刺硌得她難受,她挺直了背,又伸了個懶腰。
這一拖延時間的舉動讓倉野秋明很無奈。
“我遇到本田家的大兒子了。”
只是一句話,便讓倉野秋明的輕鬆做派支離破碎。
“看起來過得很好呢,一表人才,渾身名牌,舉止得體,不愧是本田大家族的人。”
清水萊拉緩緩道完,平淡得彷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事實上本田翔對她來說,的確是無關緊要。
“不過,似乎是忘記我了。”
倉野秋明就不一樣了,他當年十四歲,正值年少輕狂,卻被那件事,血洗了整個豆蔻年華。本田家對他來說,無疑是此生的死敵,然而,他所惱怒的不僅僅是當年摯友的美滿生活與忘恩負義,還有清水萊拉毫無仇恨之意的輕描淡寫。
那是你曾經喜愛的本田大哥,你的仇人之子。
他是毀滅你幸福年少的始作俑者之一,他將你忘卻,將你遺棄,將你埋葬在腦海深處纏繞鎖鏈。你怎麼能如此平靜?
“吶,秋明。”
她低聲直呼他的名字,她幾乎從未這麼做過。
“我覺得有一點……有一點生氣,怎麼辦。”
清水萊拉的確是十分憤怒。
那個向來乖張的本田司認不出她來,萊拉還覺得情有可原,畢竟他們從未見過,而他的生活,並不比她好上多少。“本田之恥”“本田家的廢物”這些稱呼,甚至讓她對本田司有種異樣的同情。而本田翔就大不相同,本田翔在清水萊拉的記憶力,翻騰了整整三年,他是她心底最深的溫暖,也是最深的傷痕。
而那個本田翔,忘記了她的一切,她的三年。
她本不應和本田家的人有過多接觸,卻也是因爲他的遺忘,怒而起。
你本田翔可以將我遺忘,我憑什麼,不能對你視而不見?
倉野秋明發現她眼中的好勝,她眼中的憤怒,她眼中的仇恨。
這是他十年來,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見仇恨。在他和清水萊亞爲仇而燒之時,只有她一人仍處在冰封冬季,毫無觸動,而待清水萊亞放棄醜陋的復仇,一心只爲未來生活後,她又化冰爲火。真是無比相似的姐妹。
他站起身,雙手穿過她,抵達椅背,他將在環在自己的範圍裡。
“那就讓憤怒燃燒,讓仇恨殆盡,讓死者返生,讓生者墮入煉獄。”
他在她耳邊,如此說道。
“CUT”
“很好!今天就到這裡!”
“那個……鬆島先生,已經結束了。”
洋子耐着性子催了催那個還依偎在自己身上的銀髮男人,面露尷尬。
快二十歲的洋子怎麼說在演了幾年戲,大牌演員也接觸了不少,早就不會因爲男性靠近而羞澀,雖然如此,卻只能在鬆島更祿鬆手後退的瞬間做出少女般害羞的笑容。
靠得如此近的鬆島在她雙頰上瞥見一絲微紅,甚是滿意,勾起一個攝人心魄的笑,一句解釋也沒有,轉身離去。
看見對方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洋子也便鬆了口氣。
幸好上午的廣告Case她飾演的正好是一名被告白的內向少女,否則一整個月都沉溺於清水萊拉的她,不一定能馬上做出那種小女生表情。畢竟她生性淡然,更是被圈內幾年磨得內斂剛毅,哪裡有心情去做嬌羞少女。
她呵了口熱氣走出去,社幸一早就做好準備,拿着她的毛呢大衣蓋到洋子肩上。
“真是辛苦你了,大冬天的老是外景,再加上……”社看了看不遠處正在盯着洋子似笑非笑的鬆島更祿,露出無奈的苦笑。“辛苦了。”
“社先生也是,辛苦了。”
她順着鬆島更祿,不過因爲他是開拍好幾天後才重金請來的演員而已,並無二意。比起以前遇到的幾個私底下騷擾自己的男演員,鬆島更祿不過是公開吃吃豆腐罷了。
“洋子你其實不用那麼拘束……”看見面前的女孩子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社的苦笑倒是添了幾分落寞。“經紀人可以說是藝人最親近的朋友,一直用敬語可不好。”
只是『可以說』而已,並非真正的朋友。
只是一禮拜而已,並非永遠。
“你好,魚生小姐。我是鬆島更祿的經紀人。”
“呃,你好。”洋子還沒來得及看清出現在她面前的女人便下意識點頭問好。
“我們更祿想請您一起吃晚飯,雖然有些冒昧……不知可否佔用您的晚餐時間?”
她的用詞充滿侵佔欲,似乎對洋子極爲不滿,偏偏邀請方是導演都要忍讓三分的鬆島更祿,這讓下意識要拒絕的洋子很是爲難。
社側側頭,正巧看見她爲難的表情,身爲代理經紀人自然是要開口婉拒,他迅速在腦中回放洋子今天剩下的行程,另一個慵懶的聲音卻搶先開口。
“不好意思,魚生小姐接下去還要和·我討論有關片尾曲的細節。”
不破尚半路截殺,他走到洋子左側,正對那位身材豐滿言辭不善的經紀人。不破淡淡一笑,不再是叛逆造型,卻更加迷人。他雖偏好豐滿類型,卻並非喜歡所有界限之內的女性,這女人是那鬆島更祿的經紀人,便令他更加反感。
鬆島更祿耍大牌遲到一小時,拖延劇組便不多說,調侃安藝祥子不給他不破尚面子,甚至……
他將視線投在洋子身上,只是一瞬。
“這……”她也進退兩難,請不到魚生洋子,更祿會怪罪於她。只是鬧鬧脾氣還好,要是再鬧失蹤一個禮拜,她這個經紀人肯定要被炒魷魚。可是不破尚親自出面來拒絕,她一個小小經紀人還能搶人不成?怪也只能怪鬆島更祿又是遲到又是調戲不破尚的經紀人,現在倒好,惹人家小天王生氣了吧。
這幾尊大神她真是惹不起。
“要不……待兩位討論完……”
“不好意思呢,討論完之後洋子要好好休息了,明天一大早就要拍攝海報。”被不破尚強了主動權的社也不認輸,他上前一步,端正地站在洋子右側,他推了推眼鏡,溫文的笑容裡帶着不容忤逆的威嚴。“天還沒亮就得出發到海邊去,相信鬆島先生也需要早些休息吧。”
她多少聽出這些話裡的意思——該幹嘛幹嘛去,管好你家藝人。
“這樣啊,那真是抱歉了,還請魚生小姐見諒,好好休息。”經紀人小姐暴起青筋,強擺笑顏。這社幸一雖說是影帝敦賀蓮的經紀人,卻沒想到笑裡藏刀的功力那麼厲害,還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哪裡……”一直做壁花的洋子趕緊欠了欠身,目送那滿身傲氣的經紀人離去,視線投得太遠,一不小心和鬆島更祿對上,對方又是一個自以爲雲淡風輕的笑容,雷得她險些扭頭。爲了不傷他的自尊心,洋子只得嬌羞低頭。
也不知鬆島更祿將視線移走了沒,她可不想再次四目相對又害羞地移開視線,那樣又假又蠢——雖然不知他會不會真的上當。
不破尚輕移兩步,不着痕跡地走到她左前方,正好擋住鬆島更祿的視線。洋子這才擡起頭,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化着清水萊拉的妝容,做出魚生洋子的笑靨,有種微妙的美感,像冬季裡結成雪景球的森林,蒼白壯闊,真實美麗。
那是一種赤·裸裸的滄桑感。
“走吧。”
“誒?”
因爲意外而呆滯的瞬間,也不覺得討厭。
“片尾曲討論。”
洋子皺皺眉,那是難以發覺的幅度。
似乎今天的行程裡沒有這一項。
不破倒是一下就讀出她的表情,故作無所謂。
“私人邀請,我不想讓自己的歌被唱得亂七八糟。”不破尚伸手對自家經紀人做了一個安撫動作,又側頭詢問,“IslandBlues?”
“能否九點結束?”
明天四點要集合去神奈川一個未開發的小海灘拍攝DVD版海報和一部分海景劇情,提前半小時到是理所應當的事,那麼她至少三點鐘之前就要起牀……如果不能睡六個小時,她恐怕會撐不住。
“當然,明天我也要早起。”
“那麼就感謝你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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