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部將皆面露驚色,完顏活女卻回過頭來笑了一聲:“如何?”
“果如萬戶所料,紫金虎還真就來了。”一員金將大聲說道。當下,有人提出,金軍佈於洛水之濱,實爲兇險之地,是否退過洛河到同州?
“退?不!往前推進!就在華州境內迎戰虎兒軍!”完顏活女朗聲說道。此時,宋軍上下定然已經明瞭我軍意圖是牽制他們,認爲我軍心裡缺乏應戰的準備,所以徐衛纔會突然進兵。我現在寸步不讓給他頂上去,看看你徐虎兒到底有多扎手!
軍令被迅速執行,數萬人的部隊立即發動起來。拆去軍帳,整頓器械,給戰馬架上鞍,撲滅未熄的餘火。最後再檢查武器裝備是否完好,這支女真本軍佔絕大多數的金軍部隊開始朝西前進!
一支特殊的部隊被簇擁在當中,那就是“鐵浮屠”。作爲大金國最精銳的騎兵,鐵浮屠從騎士到戰馬都經過千挑萬選,人是剽悍善戰的勇士,馬是力大膘肥的良駒。但鐵浮屠並不能在武裝的情況下行軍,甚至在它發起衝擊那一刻之前,它都需要友軍的保護。完顏活女親自押着鐵浮屠的隊伍前進,這一次,他決意用這招撒手鐗和虎兒軍一決雌雄!
八月以後,是歷代兵家出兵征伐的最佳時機。原因無他,秋高馬肥。這幾年宋金之間戰爭不斷,兩軍都打破了這個常規,寒冬臘月在打,六月酷暑也在打。但此次,完顏活女經過精心準備,又得到強力支援,在八月秋高之際征戰,戰場又是在關中平原,且全軍上下都想和虎兒軍一爭高下,他認爲自己佔盡天時、地利、人和,所以信心十足。
但自信的不僅僅是他,他的對手徐衛,此次前來兵馬並不算多。在分兵給四哥徐勝守秦鳳,再分兵給王稟駐坊州之後,他手裡的兵力只有兩萬餘人,但這卻雲集了他的精銳。選鋒軍是他的親軍,無論馬步都是從全軍中十里挑一的好手。楊彥的虎捷軍既然繼承了這個光榮的番號,戰鬥力自然不用多說。再加上楊再興統率的踏白馬軍和馬泰節制的遊奕馬軍,可以說,紫金虎所部的精華都濃縮在這裡了。
即將爆發的這場戰鬥,論規模,自然無法和數十萬人馬絞作一團的定戎之戰相比,但卻是宋金兩軍主力之間的一場生死之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永遠不會有平局出現!
涼風習習,天氣實在是好,不冷也不熱。這種時節,在關中平原上縱馬狂奔,可謂是一件快事。這是一支數百騎規模的馬軍,騎士都披輕甲執長槍,鞍上掛着弓箭,正朝東飛馳。雖然沒有旗號,但從裝束上不難看出,這是宋軍的騎兵部隊。
那領頭的一將,正當壯年,雖然跨坐在馬背上,但身軀仍比常人高出一頭。如果說“相由心生”這句話有道理,那麼此人端得是個凶神。臉龐削瘦,兩頰下凹,一雙陷在眼睛中的眸子讓人望而生畏。若被他盯上一眼,只怕好似寒冬時節墜進了冰窟。頭戴一頂鐵盔,曬斗大一顆黑纓,只有軀幹上裹着一件輕鎧,手裡操柄鐵矛,一馬當先奔馳於部隊之前。
他正是徐衛“厚着臉皮”扣下來的楊再興,虎兒軍將士送他一綽號,楊六刀。說的是平陽保衛戰時,他身帶六柄刀砍得攻上羊馬牆的金軍人仰馬翻,正好被楊彥瞧見,脫口而出“楊六刀”。
楊再興本是姚平仲的部隊,當初東京招兵時被小太尉招入軍中,因其勇悍無比而深受倚重。徐衛自然是早就知道他是絕代之悍將,因此沒少爲這事心痛惋惜。可姚平仲一直跟他是對頭,哪怕是借用了幾回,可終究還是小姚的部曲。
直到這回,姚平仲走了淺水,楊再興身受重傷爲他所救,機會纔來了。在去環慶和回熙河之間,姚希晏自然是選擇後者。
除了對付敵人,徐九向來是不喜歡乘人之危。可這次卻破了例,是他向宣撫處置司建議,調姚平仲回熙河。徐紹採納之後,姚平仲很感激,因爲他已經數次施以援手。有一天,姚平仲備了一份厚禮,親自登門表示謝意。徐衛沒收他半貫錢財,只提了一個要求。
至今,紫金虎還記得姚平仲當時那像是被剜了一坨肉的痛苦表情。可最後,姚希晏點頭答應了。其實,他心裡也明白,答不答應都是那麼回事,楊再興已經在紫金虎的帳下作到了統制級別。現在徐九徵求他的意見,無非是給他面子。
都說受傷之後的野獸尤爲可怕,楊再興大難不死,懷着對徐大帥感恩,和對女真人刻骨的仇恨,此番,正欲大展身手。恰好,他作爲踏白軍的統制,爲大軍先行探路責無旁貸。因此率這三百騎脫離主力,深入敵境而來。
部隊快速行進之時,楊再興突然舉起了槍,後頭的士兵們一見,都放慢了速度,最後停了下來。只見統制官遠眺着前方,大聲問道:“前方快到蒲城縣了吧?”
“楊統制,估摸還有十來裡,就到蒲城了。”一名統領軍官回答道。
“也就是說,我們走了五十多裡地,沒有遇到一兵一卒?”楊再興半閉着眼睛問道。
“看來女真人還真是放棄華州了?”有人疑問道。
“哼,你想得倒美。女真人都是山林中長出來的禽獸之輩,吃到嘴的肉死也不會鬆口。依我看,弟兄們很快就會碰到金狗了。”楊再興冷笑道。
官兵們都不信,正狐疑時,忽見東面塵頭漸漸揚起。當過兵的都知道,這種陣勢,只有大軍行進時纔會出現。也只有在這個時節,這個地點纔會看到。
“楊統制,似乎來得不少?咱們退回去?”那統領官問道。
楊再興緊盯着前方,一雙野獸般的眼睛越發亮了起來,將牙一錯,挺槍向前道:“此時衝上前去,殺他個措手不及,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