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尉心中計議已定,當即便要進宮面聖。起身之時方纔發現徐衛還在,大聲道:“徐衛,你且在我府上暫住,待我進宮見君回來再與你細細磋商。”說罷,也不等徐衛有何反應,竟連朝服也不換,撩起衣襬直接向外奔去。
“太尉,您認爲有用麼?”徐衛一句話,愣把何太尉像是施了定身法一樣,寸步難行。立在花廳門口半晌,仰首向天,一聲長嘆。他雖然方寸大亂,但心裡卻明白,這一去作用恐怕不大。官家現在正歡喜,歷代祖先都沒辦到的事,他辦到的,雖然辦得不徹底,可好歹弄回來幾個州不是?女真人掃滅了契丹,還對咱有禮有節,太平盛世指日可等待!你在這個時候去潑冷水,搞不好還要觸怒皇帝,給你來個言論不合時宜,立遭貶謫。可身爲人臣,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爲,也不得不爲啊。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辦法麼?”何太尉背向裡面,無奈地說道。
“辦法總比困難多,事在人爲。”徐衛起身鄭重地回道。
何太尉一聽,快步走到徐衛身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緊了又緊:“徐衛,若有禦敵之策快快說來!倘若成功,我自會在官家面前保奏,少不得加官晉爵,封妻廕子!”
不着痕跡的抽回手去,徐衛輕笑道:“太尉只是一時情急,亂了方寸。如果能靜下心來細細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還用問我這個見少識淺的晚生後輩麼?”
何太尉這時哪裡靜得下心來?狠狠一跺腳,眉毛鬍子皺成一團:“我哪裡還有什麼方寸?一想到金軍南下在即,真是痛徹心胸!恨不得親提虎狼之師殺奔金國,來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可,咱不是沒那個本錢麼?”
徐衛辦法是有,可他不願說,也不能說。原因在於他不瞭解何太尉這個人是否靠得住。這件事情干係太大,要是所託非人,就將前功盡棄。而只要失敗一次,北宋滅亡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別說他一個穿越者,哪怕玉皇大帝也沒轍。因爲,金軍下個月就將入侵,沒有時間來策劃第二次。
見徐衛不言語,何心尉步履艱難的回到座位,重重坐下。也是,我何苦爲難這後生,此事連我這等朝廷大臣也束手無策,他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心裡急如刀絞,偏偏腦子裡又一片亂麻,毫無頭緒。這讓上陣一生,自負泰山崩於面前而色不改的何太尉沒來由的灰心喪氣,忍不住掩面長嘆道:“我何灌怎地這般沒用!”
等會兒,誰?何灌?我沒聽錯?就是那個歷史上金軍攻到黃河北岸,他奉命率軍兩萬防守南岸,結果一把火燒了黃河大橋逃回東京的何灌?金軍追到東京,全力攻城,他身先士卒,最後力戰而死的何灌?
若真是此人,那事情還有得商量。歷史上何灌防守黃河南岸,不戰自潰,確有其事。但不是他的錯,當時,皇帝和宰相都不聽他的建議,強令他從三衙禁軍中抽調兩萬人馬去抵抗即將過河的女真鐵騎。可當時在京的三衙禁軍裡,根本沒有兩萬人馬,逼得沒辦法,只得臨時招募一些老百姓充數。那平頭百姓一看到金軍的鐵甲精騎就望風而逃!兵都跑光了,他一個光桿將軍能幹什麼?雖然逃回了東京,但金軍攻城之時,他率衆死戰不退,最後身受數十處創傷,右臂被斷,肋中五槍,死於金軍陣中,足以稱得上“英雄”二字!
但這個何灌是否就是那個何灌?
徐衛心中一動,問道:“太尉怎麼說這話?當年您在河東帶兵,與黨項鐵騎遭遇。夏軍派出‘鐵鷂子’重騎兵追趕,您連發數箭,每一箭都從胸前射進,後背洞穿,再射中後面的人。夏軍膽寒,不敢再追,您率軍從容離去。這等驍勇,何人能及?”這倒不是徐衛在亂吹,而是史有明載。後世人說起宋軍選兵,必說重視臂力,因爲弓弩在宋軍中佔很大比例。而臂力最出名的,後世只記住兩個,一個是韓世忠,一個是岳飛。其實,何灌並不比這二人差,只不過輸在名氣上。
何灌見他提起陳年往事,搖頭苦笑道:“那有何用?如今我管幹步帥司,要是女真人打過來,我怕是連射一箭的機會都沒有。”
果然是你!徐衛心頭暗喜,這事攤上何灌,或者有些希望。歷史上,何灌不但是名勇將,更對宋金局勢有清醒的認知!金軍過黃河,宋欽宗把精銳騎後交給一個宦官統率,命其拒敵。同時又命何灌去守黃河南岸。這個時候,何灌就說出一番讓後世人看到必然跳腳大罵趙家父子的話來。
“金人傾國遠至,其鋒不可當。今方平掃精銳以北,萬有一不枝梧,何以善吾後,盍留以衛根本。”
女真人傾全國之兵遠來,其鋒芒不可阻當。現在樑方平帶領精銳都北上了,萬一有個閃失,誰來收拾殘局,我請求留守東京。
不難看出,何灌非常清醒。知道樑方平那個褲襠裡沒貨的閹人擋不住女真人,宋都東京必然遭到金國猛攻,所以主動請求留下來。可皇帝和宰相不聽忠言,強令他進軍,結果招致大敗。如果聽衆何灌建議,留他守東京,女真人未必就能攻得進去!
剛想對何灌說明,就瞧見內裡走出一人,正是當日所救的女子,何太尉的女兒。還真是應了那句俗話,歹竹出好筍。何灌雖是一代名將,卻生得方臉大鼻,一派粗獷。但這女兒卻有傾國之色!
那何姑娘出來,見父親氣色不佳,一臉憂容,關切道:“父親何事煩惱?”
何灌怎會對女兒說那些軍國要務?擺了擺手,對她說道:“書瑩,你看是誰來了?”
那何書瑩扭頭看了一眼徐衛,作驚訝狀,輕移蓮步上得前來,微微一蹲,含笑說道:“承蒙相救,又留於府上悉心照顧,書瑩感激不盡。”這一笑,真如大地回春,百花盛開,美豔不可方物。
徐衛也不禁多看兩眼,真是個美人胚子。起身謙虛道:“小事一樁,不用客氣。”
那何太尉此時滿懷心事,腦子裡亂成一團,頭痛欲裂。對徐衛說道:“留下吃午飯,我身體不適,先去歇歇。”說完,居然直接走了!留下何書瑩在那裡呆立半晌,父親今天是怎麼了?
要知道,在宋代,女子雖然並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且從許多宋詞中不難看出,宋代社會風氣相對而言還是比較開放的。“插花野婦抱兒至,曳杖老翁扶背行。淋漓醉飽不知夜,裸股掣肘時歡爭。”看看,女人不僅插朵花在外頭晃悠,還照樣喝酒,喝醉了還挽起袖子褲腿和男子打鬧,夠開放了吧。
可這僅限於鄉下地方和已婚婦人,像何書瑩這種大家閨秀,又未出閣,和一個男人單獨相處,還是不免尷尬的。何太尉一來被金軍即將南下攪昏了頭,二來出身行伍,自然沒有那麼心細了。
徐衛發現何書瑩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小臉通紅,打趣道:“怎麼?何姑娘出來之前還小酌了兩杯?”
何書瑩一聽,臉更紅了。徐衛見狀,笑道:“沒事,你請自便,我在這裡坐着就行。”
見他如此體諒,何書瑩微微擡頭看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只是……”
“不用只是,我這個人臉皮厚,不怕生,你不用管我。”徐衛真怕她那張吹彈可破的臉上紅得滴出血來,趕緊說道。
何書瑩一時不決,畢竟來者是客,而且是救過性命的恩人,就把人家晾在這兒,有失待客之道。正猶豫時,忽見一人從外走過,忙喚道:“九月,你來。”
徐衛扭頭一看,咦,這不是先前在三叔府外等自己那個女子麼?不對吧,她不是何書瑩的表姐麼?怎麼繫條圍裙,提個木桶?好歹也是個表小姐,怎麼像個丫頭一樣。
那九月聽到表妹召喚,放下木桶,拿圍裙擦了擦手,跨入花廳中,笑道:“表妹,有事?”看到徐衛,又大大方方的點頭示意,這女子,似乎永遠在笑。
“你陪着徐官人四處轉轉,我娘身體不適,我去看看。”說完,低着頭,轉過身,踩着小碎步往裡去了。徐衛就想,我要是放條狗在後面追,她還會踩這小碎步麼?
本以爲,自己又要把剛纔的話重新說一次,但那九月不但臉沒紅,頭也沒低,只是眼睛看着別外問道:“徐官人想到哪裡逛逛?”
初次到人家裡,總不能說我想到你們閨房看看,徐衛見她是提着木桶經過的,想必有什麼事,遂笑道:“這樣吧,你幹什麼,我跟着你四處看看就行了,咱這大名鄉下來的野孩子,也看看太尉府邸是個什麼樣。”
九月聽表妹說過,這位徐官人好像大小也是個朝廷命官,卻沒有當官的架子。再者自己本來也還有事情要幹,於是點頭笑道:“好,那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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