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
杭州城,皇宮內。
皇帝返回城中已經半月有餘。然而,卻一直稱病不肯上朝,只是下旨讓萬寒生做了柳宗嚴的替補,以宰相之身總理朝中大小事務,五品以下的官員他無需請示便有生殺大權。這一決定頓時引起朝中許多官員的不滿。一時之間,各種聲音遍佈朝野,對於這個“毫無資歷”的糟老頭任此重任,提出了各種質疑的聲音。
但是,皇帝卻充耳不聞,放權之後,便讓萬寒生自己來處理此事。萬寒生果斷地將幾個資歷頗老的重臣流放之後,終於將聲音壓制了下來。
剩下的羣臣敢怒不敢言,起先他們以爲皇帝是因爲遠征宋師城無功而返,故而不願上朝見人,待到皇上臨朝之時,自然知道萬寒生的所作所爲,到時候自然會收拾他。但是,這一次,他們失望了。一次次等下去,皇帝卻沒有一絲上朝的意思。
再後來,直到御駕親征隊伍中生還的一位都虞侯道出了真相,他們這才明白,原來皇帝不是佯作稱病,而是真的病了,而且病的不輕。一班老臣買通後宮的內侍,從他們的口中得知,皇帝現在已經臥牀不起,危在旦夕。此刻他們才着急了,皇帝重病,未立皇儲,朝中的大權落在了萬寒生的手中,一旦皇帝有個三長兩短,這大宋還能是大宋麼?豈不是又要出現先帝時的動盪?
如此,朝廷分成了三個派系,一是以萬寒生爲首的宰相派,一是中立派,還有一批人決定拉攏已經回到汴京的楊帆,用他來對抗萬寒生。因爲,現在政權已經落在了萬寒生的手中,兵權卻以楊凡爲尊。
遠征宋師城皇帝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卻成就了楊凡。大宋損兵折將,楊凡卻獨佔奇功,嶽少安敗在楊凡的手中,這致使楊凡在軍中的威望飆升到了極點。儘管瞭解其中內情的人都明白楊凡是僥勝。在嶽少安只帶兩千人的情況下,用五萬大軍來圍殺,似乎勝之不武。但兵不厭詐,勝了就是勝了。別人怎麼爲嶽少安開脫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就在朝野動盪不安,有人提議讓楊凡帶兵入駐杭州城以牽制萬寒生時,宮中卻又傳出了一道諭旨。這道諭旨一下,頓時如同一塊巨石落入湖水中一般,一石激起千層浪,本來漸漸形成體系的官僚們再次成爲了一鍋粥,胡攪了起來。
諭旨的內容其實很簡單,便是將皇帝還未滿週歲的兒子立爲了太子儲君。皇帝現在春秋正盛,才三十幾許,還不到四十歲。在這個時候冊立儲君,而且還是一個未滿週歲的孩童,這代表着什麼?雖沒有人斷言,但猜測風雲,許多人已經認爲皇帝即將駕崩,這是給自己的江山謀後路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因爲在前不久金兵再次南下,楊凡正在汴京城中禦敵,雙方僵持不下,以前由嶽少安奪回失地大多又被金人奪了回去。如那已經失去了兩百多年的燕雲十六州,本是當初兒皇帝石敬瑭獻給自己契丹哪個比他小十幾歲乾爹的,由契丹一直把持着,後金人滅遼,將燕雲十六州奪了去,還將其中的燕州,也就是燕京城做了都城。好不容易由嶽少安奪了回來,此刻卻又落在了金人手中。
大宋再次失去了賴以防守的險要,本來嶽少安北征過後,大宋的與金國的國界已經到了唐山-豐寧-張家口-集寧-呼和浩特這一代,此刻卻又被金人推進了兩百多裡,甚至其中一路大軍已經直逼汴京城下,又一次演變成了先帝在位時的模樣。
這由不得朝臣不心驚擔顫、人心惶惶。當然,他們在想到北方的威脅時,同時還有着些許的安慰,因爲楊凡已經到了汴京,正在那裡阻擊着金國兵馬。看那架勢,好似這仗還打的頗爲成功,金人竟是不能再進寸步了。
而南邊宋師城的威脅此刻卻沒有一個得力的將領來防守。現在大宋的朝臣是既想抓到嶽少安又怕抓到他。因爲,只要嶽少安一天沒有回到宋師城,而且朝廷也沒有他的消息的話,那麼,宋師城便不敢貿然出兵。反之,便誰也不敢確定會發生什麼事了。
後宮之中,皇帝的寢宮。
萬寒生並未經人通報便出現在了這裡。皇帝坐在牀榻之上,臉色異常難看,蒼白而無力,腰身微弓着,身旁墊了幾個枕頭,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一身睡衣下,肌膚似乎都失去了活力,整個人消瘦了許多,猛地一看,甚至有些可怕。
他這病卻不是一天兩天了。從被嶽少安困在山上之時,他的身體便感覺到有些不適,後來又經過風吹雨淋十餘日,在他病倒之時,整個山上光禿禿的,那裡能尋得着草藥。到後來甚至連僅有的幾棵樹都差點被他手下的士兵啃光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被困了十餘日後,探路之人付出了近百條性命終於從另一面找到了一條退路,如此,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然而,命雖然撿回來了。這病卻已經脫得時日太久,萬難醫治好了。
萬寒生看着他這副摸樣,不禁輕嘆了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只是靜立一旁等着他問話。
皇帝雖然身體虛弱異常,但是整個人卻出奇的平靜。看着萬寒生露出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笑容,不過,這個笑容裡怎麼看都覺得包含了幾許苦澀的味道。
“金人那邊動向如何?”皇帝緩緩地問出了一句。
萬寒生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在汴京城外與楊凡僵持着,以我看,恐怕一時不會退兵了。”
皇帝的嚴重閃出了一絲別樣的色彩,露出了一個微帶譏諷的神情,道:“朕小看了他啊。沒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現在居然成了成敗的關鍵。”說着,皇帝的嘴角泛起了一個自嘲的笑容。
“錯了!”萬寒生依舊毫不客氣地道:“其實,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培植起了他,你以爲柳伯南與嶽少安的軍功太高,又有從龍之功,會對你構成威脅,結果生生地將自己的臂膀卸去,這才成就了他。其實,嶽少安與柳伯南均不是有野心之人……”
“朕什麼時候用得着你來教訓了?”皇帝猛地擡起了頭,神情異常激動,連連地咳嗽了幾聲,萬寒生的話,無疑是刺入了他的心裡,故而才讓他如此激動。只是,他的話語雖然強硬,似乎自己做的沒有一絲錯誤,但是,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那帶着病態的眼神之中,分明便透露出了一絲後悔的神色。待到情略微平穩了一些,他這才道:“沒有野心?你怎知道他們沒有野心,一個人也許一開始沒有野心,但是當他到了一定的高度絕對會暴露出他的野心來的。你以爲坐這天下容易麼,朕便是時刻警惕都可能萬劫不復。柳伯南父子控制着軍政大權,柳伯南見朕無子,居然讓朕冊立儲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望向將太子接回來與朕對抗。其心可誅,其心可誅……朕殺他,不該嗎?那嶽少安,枉費朕對他的信任,居然做出了謀反的舉動……咳咳……”說着,他又咳嗽了起來……
萬寒生看了看皇帝,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多疑是病。雖說身爲帝王,疑心重點無可厚非,可你也太過敏感。以我看,柳伯南並無壞心,勸說你冊立太子,無非是想讓你正名,伐金之時不會讓太子……”
“夠了——”皇帝幾乎是用吼出來地說道:“朕不想再聽到柳伯南這個名字。朕疑心,若是朕已多疑成疾,爲何會放權給你?”
萬寒生輕笑了一聲,道:“我乃是個無根之人,你早就知曉。我已經註定不會有什麼子嗣,自然也不會奪你大寶之位,便是讓我將這江山全部控制在手中,以我的年紀,待你的兒子長大成人我也該死了。到時候還不是又還了回來。最壞也只是這個程度,你又懼怕什麼?”
皇帝一雙眼眸緊緊地盯着萬寒生,萬寒生並不退讓,與他對視着。緩緩言道:“再說,我本我心權利之爭,這也是你知道的……”
最終,皇帝率先移開了目光,低聲說道:“沒想到他居然敢暗通金人。現在國力已經經不起一個擁兵自重的將帥謀逆。你可有什麼辦法?”
萬寒生想了想,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辦法,楊凡已然作大,此刻縱使你身體無礙亦難控制與他。何況你讓我出任相位,朝中已經頗有微詞,即便暫時鎮壓下去。亦不可能讓所有人歸心,如何作爲,實難判斷……爲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
“哦?”皇帝雙目一亮,接口,道:“你說。”
“那就是讓嶽少安來牽制與他,朝野上下,現在能牽制他的,只有嶽少安了。”
“荒唐!”皇帝面色一變,道:“嶽少安謀反之罪已定,如何能夠再用他。再說,他現在對朕恐怕已經仇根深種,他不來落井下石已經很好了。怎能還去指望他……何況如今他下落不明……”
“剛不久有人報告,在城中發現了他的蹤跡,只是,他異常警惕,派去跟蹤之人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很可能已遭不測。而且,嶽少安在杭州城根深蒂固,一定還有許多他的黨羽,想要尋着他的下落,着實難辦了一些……”
“他來了?”皇帝的眉頭驟然凝了起來,沉聲說道:“他突然出現在這裡,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