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院裡出來,黃傑轉回孫家拜見了孫三婆婆,而後便帶着笑顏回了自家。
回了家後,便也纔想起方纔忙着行事,既沒有去見過爹孃也沒有去瞧過小人兒,算着如今爹孃肯定還在食匯街老店操持,便直接去了周燕奴房中。
一進門,倒也瞧見房裡鶯鶯燕燕的,卻是四姝都在,還有幾個丫頭在房裡陪笑。
黃傑領了督促修葺道路的差事出門,前後也就二十多天,其中也回過幾次家,因此進門見了,衆人並無什麼特別驚訝之感,只是萬春奴和周燕奴起身行禮喚了聲夫君,姚玉兒也口稱表哥,只有蘇廿娘面露尷尬之色,喚了聲:“大郎轉回了?”
黃傑便道:“一早都不知道去接俺,就知道在房中說笑,叫你們瞧不着百姓喚俺黃恩公的熱鬧!”
萬春奴便笑道:“本是要去的,卻是老大人說不敢衝撞了夫君身上的官氣,只叫在家候着,莫去街上惹眼。”
黃傑倒是點點頭,老倌到也說得不錯,他這般既非出徵得勝還朝,也不是出門遊學經年纔回,家人倒也沒有必要出門去迎。
一掃衆人都空着手,黃傑便問道:“小人兒呢?睡了?這幾日還夜哭麼?”
周燕奴道:“夫君莫急,卻是與乳孃餵奶去了!”
萬春奴也笑答道:“聽了夫君教授的法子,倒也不夜哭了!”
黃傑卻是皺起眉頭,走到一旁找了根凳子坐下,而後瞧着周燕奴的胸前道:“這小人兒纔多大,便不夠吃了?”
這話說出,周燕奴當即面色一紅,便用衣袖掩了臉兒,萬春奴和蘇廿娘以及丫頭們都是嗤笑起來,只有姚玉兒聽不太懂:“表哥說什麼夠不夠吃?”
還是冷枝兒解圍道:“少爺不知,是老夫人找來的乳孃,說這乳孃粗手大腳身子壯,小娘子先天不足,吃了乳孃的奶定能長得壯實些。”
“嗯!知道了!”一聽姚二孃做的主,黃傑自然不敢說什麼,卻是看向萬春奴和姚玉兒道:“春奴兒,你且回孃家去,請了岳父大人過府用飯。還有表妹,也去請了舅父來用飯。”
萬春奴和姚玉兒聽了,便也起身去了。
黃傑又對周燕奴道:“燕奴兒且領着丫頭們去收拾花廳,記得派人叫了明秀樓上好的席面兒。”
隨後這才瞧着蘇廿娘和她身後跟着的侍女青禾道:“廿娘,且隨俺去書房,有些事要與你說道,青禾也同去。”
說着,便起身走了,不過卻是暗暗留意了二人的臉色,發現廿娘一臉懵懂,那青禾卻是神情之間有些慌張。
待進了書房坐下,黃傑便將邸報交於蘇廿娘,卻對青禾道:“青禾,俺料你能猜着這封邸報上所書之事,是也不是?”
青禾面色一亂,卻又鎮定下來,回道:“郎君莫要說笑,奴不過小小使女,哪有通天本事,猜得朝廷消息?”
黃傑突然面色一寒,厲聲道:“青禾,依大宋律,惡奴欺主,勾通外賊,坑害主家,該當何罪?”
青禾聽了,嚇得後退幾步,卻是拿眼來瞧蘇廿娘,而在說話間蘇廿娘自然也將邸報上的消息瞧看明白,以她的聰慧自然明白爲何黃傑會突然對青禾發作,頓時也是生出氣惱,將邸報丟在青禾面前,道一句:“且自己瞧看!”
青禾作爲太尉府出身的使女,自然是識得字的,裝模作樣的拿起邸報看了一眼,便也道:“郎君莫要信口誣人,奴是太尉府出身不錯,邸報上的朝廷大事,哪件能是奴做得主兒?”
黃傑搖頭一笑,卻對蘇廿娘道:“廿娘,你說這要是俺明日去黃岡縣報官,稱府中丫頭與人私通,勾通外賊意圖盜取家中錢財,被抓着了之後受不過家法咬舌自盡了,這官府是信也不信?”
蘇廿娘冷着臉瞧看了青禾一眼,她可是正真的大戶人家出身,如何不懂黃傑話裡意思,便道:“郎君本就是有功名的秀才,舅父又是主薄,官府自然信得。這等私刑打死家奴之事,就算官府追究起來,至多也是罰幾貫銀錢便作罷了!”
蘇廿娘這話一說,青禾不由渾身一顫,又後退了一步,尖聲道:“就不怕太尉追查麼?”
黃傑與蘇廿娘對視一眼,還是蘇廿娘開口道:“童貫童太尉不日將率大軍抵達黃州,若是應對不當,只怕黃姚兩家便要灰飛煙滅,那時還怕什麼追查?”
青禾一想,道理不錯,頓時心慌意亂,便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拜道:“還請郎君、娘子,饒奴一條賤命!”
黃傑搖頭苦笑道:“你本是太尉府使女不錯,高太尉將你贈給廿娘,是真心與她梳妝也好,將你作爲眼線也罷,你卻是要想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你不過就是區區一個使女罷了,不論是俺還是廿娘,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若高太尉當真掛念你的生死,又怎能將你送人?或是自以爲有一個眼線的身份,便覺得別人都動你不得?你也算是出身高門,不可能沒見過這高門大戶是如何處置無用或是露了身份的眼線細作,當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麼?”
青禾越聽,身子越是發抖,她能被選中培養爲使女眼線,當然不可能是蠢笨之人。而且又是太尉府出身,哪會看不出如今局勢,原本他還覺得這黃傑長相粗鄙是個蠢人,誰知道這一番話卻是將利害說透,說的她竟無言以對。
而且,她曾隨蘇廿娘一起見過黃傑練武,也聽說過黃傑殺賊事蹟,此時此地她若想跑,只怕立即就得血濺當場。
前思後想,乾脆心一橫,牙一咬,便道:“只要饒了奴的性命,日後奴願聽郎君、娘子吩咐!”
黃傑撣了撣身上直裰的衣襟,也柔聲道:“俺第一眼見你,便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既然你願反正,俺也不妨多說幾件消息與你安心。”
聽黃傑如此說話,青禾反倒突然覺得心裡不安,忙豎起耳朵來。
“這第一件嘛!”黃傑看看蘇廿娘,便也伸了手握她柔夷道:“廿娘也是不知,卻不要嚇着了。”
蘇廿娘神色淡然,笑道:“如今妾身都與郎君行過了三媒,做齊了六聘,訂下了婚期,自然是夫妻一體,不論郎君行了何事,都是禍福同當。”
黃傑輕輕握了握她柔夷,道:“好!青禾,你可知道當初黃州城外,那樁死了三十個禁軍的無頭公案是誰人做下?”
青禾腦門上豆大的汗珠頓時都掉下來了,她若真是普通丫鬟當然不知,可誰叫她真是太尉安插在廿娘身邊的眼線。
倒是黃傑感到手中的柔夷微微一顫,卻是蘇廿娘也被驚着了。
說來也是廢話,他那般用詞,就是個笨蛋也能聽出此事定然是他做下,動輒就是三十條人命不說,死得還是禁軍,蘇廿娘怎麼可能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