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鬥,問其故。
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
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爲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爲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孔子不能決也,兩小兒笑曰:“孰爲汝多知乎?”
炎炎烈日,那照着王打鐵等人遠去背影的陽光,幾乎是在同一刻的時間裡,同樣照射在
黃家偏院的涼棚頂上,此時十多個孩子規規矩矩的盤膝坐着,在聽黃傑給他們講兩小兒辯日的典故。
黃傑唸完原文,便將手中的書冊放下,將目光看向了孩子們,用白話將這個故事又複述了一次,而後便問:“叫你們看來,這日是近還是遠?”
孩子們都各自偏頭想想,卻並不吵鬧或交頭接耳,好一會後年紀最小的楊再興卻是舉手,黃傑便示意他作答,小楊再興道:“定是遠的,俺在家中時,清早都見日出東山,後來俺跟爹爹去東山夜狩,又見日出在東山東邊的山後,便問爹爹,這太陽夜晚藏在何處,爹爹也是不知。”
黃傑笑着點頭,卻又唸了一段古文道:“古人有名夸父者,逐日。過萬山,跨千水,不自量也。捋飲河而不足,走大澤而未至,斃於途也。也即是說,上古時有神人名叫夸父,他也遇到了這個太陽究竟是遠是近的問題,便去追太陽,可他翻過了許多的山,跨過許多的河流,卻還是追不上,最後渴死在了一個叫做大澤的地方。”
孩子們聽了,都覺得有趣,黃鐵頭撓着頭上汗珠問道:“少爺,究竟這日離了俺們有多遠,爲何夏天曬着憑熱,還有那夸父也是憑蠢,卻敢去追日,渴死也是該的。”
黃傑笑着想了想,卻是心神一動,先是想起了往日老倌還有師尊的說辭教導,而後卻是想起了奇夢中的說法,將二者對照之後,便發現還是奇夢中的後世說法更靠譜一些。
不過孩子們卻不知道黃傑看上去只是微微愣神的時間裡,腦中過了多少東西,只見黃傑想了想後,笑道:“這道家說法,天地如懸卵。地如雞子清黃,東西直徑二萬五千五百里,南北直徑二萬五千二百里,天高八百里,如雞子殼。”
見黃傑隨口便報出了這般的數字,孩子們自然信以爲真都默默記下,反正這般的數據對於一羣孩子們而言並無什麼意義。
倒是黃鐵頭還是撓頭道:“少爺,俺是問太陽離了俺們多遠。”
黃傑便也還是笑着答道:“我等所居的天地也稱乾坤,如雞子。太陽又稱金烏,亦如雞子,兩者間距約三萬萬兩千萬里,其中夏日三伏相距最遠,約三萬萬三千萬裡,冬日三九相距最近,約三萬萬一千五百萬裡。”
這般答案,若是換了有些學識的人聽見,只怕或會被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或會出聲呵斥黃傑胡說八道,可是孩子們都是信以爲真,並不覺得黃傑給出的答案有什麼讓人太過吃驚的地方。
倒是小楊再興再次舉手道:“少爺,不知太陽有多大?”
黃傑側頭想想,卻是道:“金烏直徑約是乾坤大小的一百零九倍,也即是將乾坤東西直徑乘以一百零九,你們卻來算算該是多少?”
孩子們面前都有一塊用盛有一層薄薄面粉的盤子,將麪粉抖勻了之後用一片竹刮子抹實,便是上好的寫字板,孩子們得了題目便忙着計算起來,不一會卻是黃玉妞先報出了答案:“少爺,是二百七十七萬九千五百里,可對?”
其他孩子們雖然算得慢,卻也沒被打擾,都是各自算着,最後一檢查,就發現只有黃石頭、黃十七郎和小楊再興三人算錯了,且最壞就是黃石頭,居然在列算式上作弊,把黃玉妞報出的答案抄的牛頭不對馬嘴。
按照規矩,黃傑用竹板子在他手上打了十下,又各打十七郎和小楊再興五下,並糾正了他們的錯誤後,這才道:“這等大數,可遵循四捨五入的規矩,定爲二百八十萬裡。不過若日後若遇着了較真的人,還是需要與他說了確切的數目,可都記下了?”
孩兒們都道一聲記下了,可是小楊再興還是再次舉手道:“少爺,爲何這太陽在夏日三伏離了俺們最遠,而冬日三九卻是離得最近?俺如何也想不明白,若太陽如火堆一般發熱,該是挨近了熱,離遠不熱纔對。”
黃傑沒想到這小楊再興人雖然還小,腦子卻是靈活,竟然找着了其他孩子都未曾發現的錯漏,想了想他便答道:“如此說法,俺也覺得奇怪,心想莫非是師祖寫錯了,可後來又想,師祖未必會寫錯,這麼寫或許有師祖的道理,只是其中的道理俺還想不明白罷了,不過這等難題,再興也來想想,如何?”
小楊再興聽了,便點點頭,牢牢記下了。
也是這時,就聽有人咳嗽一聲,黃傑扭頭一看,卻發現不知何時院中屋檐下竟然站滿了人,只是身處在黃傑後背方向,他又專心授課,竟然沒有發現。
看看天時,也到了休息時間,乾脆黃傑放了孩子們的風,便請了衆人來涼棚裡坐下,笑道:“今日爲何都來了?”
等衆人都在涼棚裡如學生們一般坐下,黃傑便挨個看過來,第一排坐的是孫家四老,第二排坐的是雷豹、孫立、孫新和楊槐,第三排坐的是朱高、張合、胡仁和楊宗保,第四排坐的是孫七娘和顧雄二人。
眼下瞧來,除了顧雄還有些生疏外,其餘都算是老人了。這顧雄乃是盧二上次尋回的六位好漢之一,原先是泉州水師裡的統制官,因犯了事受了貶,便被盧二尋來入了夥,如今他正好待在黃州爲黃家的船隊訓練夥計水手,卻是不知爲什麼被一道邀了過來。
上次盧二尋回來的六個好漢中,幺龍寨出身的常五、宋福和湯旺如今正隨盧二領着船隊在泉州走貨,曹誠和龔老七分別在杭州和和泉州打理黃家盤下的商鋪。
都坐好了,卻沒人答話,只有雷豹碎碎念着什麼,仔細一聽,便能聽見他口中說的是:“乾坤東西竟有二萬五千五百里,倍之祖率,豈不是正好有八萬裡?與《山海經》所言不差啊!”
見這陣仗如此之大,黃傑也是莫名其妙,便拿眼來看孫立,只是孫立眼觀鼻鼻觀心,坐着紋絲不動。
正納悶的時候,還是孫七叔呵呵一笑,道:“方纔來了,見大郎正在授學,便在旁聽了些,這天地如懸卵之說老漢倒也聽過,卻不知道這天地竟然這般巨大,動輒便是以萬里來計。於是方纔老漢便想了想,想這大宋的江山,橫不過三千里,豎不過四千裡,卻說住着一萬萬人。不說日後,這眼下西有青塘人、党項人對俺大宋虎視眈眈,北有遼國這頭餓狼盤踞在側,佔我華夏金甌,世仇百載,若是這些鳥廝當真殺來,不知老漢這般腐朽骨肉,又能殺得幾個賊子,救下幾個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