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眨眼便是七月二十五了。
黃傑與蘇廿孃的這門親事,由於背了個不是賜婚卻勝似賜婚的名頭,自然是需要大操大辦的。再加上因爲學習罐肉技術滯留在黃州的各地商家懂事的湊熱鬧,所以提前三天全城就進入了狂歡的狀態,順帶着近有二、三十家商賈按約走水路運來了大批的生豬和雞鴨羊等禽畜,黃州最近幾個月因爲賑濟流民的緣故,而開始走高的肉食價格終於也開始有些回落了。
要說起來對市場最爲敏感自然非商人莫屬,之前黃傑邀請過來只是提出了一個豬肉的剛需,可有心的管事們私下一打聽自然發現因爲黃州承擔了兩萬多流民的賑濟重擔,連帶着城內鮮活畜禽價格也比其他的地方漲幅略高,自然瞧出了這裡面的商機。
這閒話也不多說,如今黃家老店光是賣一味羊湯拉麪每日的盡利就有一貫多,加上食匯街平均近百貫的流水和二、三十貫的純利,何況之前賣罐肉的方子更是有十萬貫的純利,真要大操大辦起來倒也承擔得起,所以黃家除了包下黃州十二家正店酒樓,還把大半的酒店、腳店和茶寮也都包了下來,更大氣的拿出三十頭豬來,僱了上百人採購了雞鴨魚羊等時鮮和蔬菜,準備婚禮當日在黃州城外的流民營裡辦一次長桌宴,讓流民們也都能喝上一杯喜酒。
並且還刻意放出了消息,這姚政姚主薄招募茶戶許諾的十五貫錢實際是由他侄兒也就是黃傑來出,而回龍山的茶場其實也是黃家包下來的,也就是說這茶戶根本就是給黃家做佃戶,絕對的旱澇保收。
這幾月來,有關黃傑的事情自然早在流民當中傳開了,別的也不說,光是一個縣試案首的秀才名頭,再一個東坡肉被御敕爲貢品,天子官家還將蘇門後人賜婚與他,這黃傑身上真有主角光環的事情就已經確信無疑了。
如今消息傳出來,搞了半天是黃家的茶場招收佃戶,那還有什麼顧慮的,官府的閻王賬自是欠不起,這黃秀才黃大善人的恩可是不能不報啊!
如今這黃傑主張賑濟,又無懼危險單身搥下城來安撫流民,甚至賑災頭幾天加在流民碗裡的魚鮓和鹹菜都是黃傑捐贈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還有那如今已經快修到光州的官道修葺工程也是他一力主張並捐了不少銀錢作爲工錢,可以說黃州城下數萬流民人人都欠着他的人情。
更別說,如今黃州轉運衙門裡的四百多拿着兩貫錢月餉的轉運差役差不多都是流民子弟,所以這般消息流傳得飛快,已經有不少人準備喝過了喜酒之後就去轉運衙門報名,給黃家當茶戶去。
黃傑也沒閒着,雖然這娶親也就是一頓喜酒的功夫,可不少人際往來卻都要他親自出面,尤其是各家管事送回了罐肉秘方和黃傑即將成親的消息,不少商家覺得這是個親近機會,也都紛紛親自趕來了,這些人自然是要黃傑親自來接待的。
還有這蘇廿娘可是蘇澈的嫡親孫女,蘇澈的兄長又是蘇軾,且還在黃州官場混過,所以這樁婚事對黃州的官場和文壇而言也是極爲重要的文化交流活動,不用說這黃傑出身的弘文學館,還有眼下正在就讀的黃岡縣學,也別說黃陂、麻城等地的鄉野遺閒,就是光州和蘄春等地的讀書人也都尋了藉口雲集黃州,尋機看看能不能憑藉一篇酸文或是一首酸詩博一個出人頭地。
當然,這些都是題中應有,黃傑也沒指望能斷了這些世俗之事,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童貫大軍的行程。可不知爲何,雖然朝廷邸報還是按期發送,可就是探聽不出如今童貫的行止,僅是知道七月十八這日童貫大軍先鋒抵達了蔡州,之後這幾天便再沒了消息。
可這有時候,越是擔心有壞消息,就越是來壞消息。
七月二十五的下午申時初刻,一隊六百里加急的軍驛便帶來了宣撫制置使童貫的最新指示:敕令黃州水路轉運使姚,即刻組織糧秣五千石,草料一萬擔,罐肉兩萬罐,務必於八月十五之前押送至安慶府城下,不得有誤!
一問傳令的軍驛這才得知,七月十三黃貴的大敗自然是引發了朝廷的震怒,一向不怎麼管事的官家聽說氣得在金鑾殿上砸了東西,還命人掌摑了留守的樞密副使,因此樞密院連下四道急令要童貫不再取道黃州,而是到了蔡州直接轉向南下,直赴安慶府。
所以七月十八這天,大軍先鋒抵達蔡州後,便斷了信道,改走新蔡、固始、六安、蘇城路徑直赴安慶府,而且還是急行軍。算算路程,如今只怕已經過了六安,距離安慶府最多就二百多裡的路程了。
可是,童貫居然也沒忘了姚政和黃傑這對舅侄,居然在這百忙之中還親手下了軍令,要姚政這個臨時的水路轉運使組織軍輜送往安慶城下,且給出的時限只有二十天,這可就要了親命了。
當黃傑得了姚府官家姚伯的通報,急匆匆趕到黃州府衙的時候,只見內堂坐滿了黃州府衙的各司主官、小押司胡玉和大押司姚榕,主位上坐着通判陳明德以及躺在竹榻上的曹知州,可算是人都齊了。
按理說,這等軍事不該叫了黃傑來參會,可黃傑畢竟是罐肉作坊的主人,這姚政的黃州水路轉運使衙門也是專爲轉運罐肉開設,所以這事自然饒不過他。
進去見禮之後做了末座,黃傑倒也不敢多話,只是聽舅父他們商議,大致上童貫的這個軍令並未越權或是有什麼行政問題,童貫領的官職是宣撫制置使,可權宜處置宣撫事宜,且之前定下的軍略是和無爲軍東西兩路夾擊安慶府,童貫領的西路軍原先就定在黃州落腳,然後延長江一路推進至安慶府城下,與東路無爲軍對安慶府的破石軍形成合圍之勢。
只是如今無爲軍貪功冒進,居然搶先圍城不說,還在圍城當日中伏大敗,所以童貫在朝廷和樞密院的壓力下不得不改變了原先的軍略,改道直赴安慶府,然後要求黃州將之前吩咐準備的糧草輜重運到安慶府去,也並無什麼不妥。
現在唯一的難題卻是:怎麼將這糧秣五千石,草料一萬擔,罐肉兩萬罐安全的給運過去,以及姚政這個正牌的主薄、兼職的轉運使,要不要親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