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着眼前這般景象,膽小的只怕瞧着肝膽俱裂,膽大的自然熱血沸騰,不過對於黃傑而言,反倒是讓他越瞧越是冷靜。
也是這時,就聽的嘀嘀如鬼泣一般的鳴鏑之聲響起,卻是城頭上又來一撥牀弩箭雨,雖然箭少,但準頭卻是比之前兩撥更高,但見得已經分裂成的五個小陣都遭了打擊,賊人們把持不住終於崩潰四散而逃。
頓時歡呼聲浪又起,武松便也大笑着摩拳擦掌道:“成了,對方放了信箭,便是容了一炷香的時間與俺們追擊。”
待歡呼聲浪剛剛落下,黃傑便也道:“有此三發牀弩之助,敵軍陣勢已亂!黃大龍,你來背振威鏢局認旗,其他人隨俺衝殺!”
“呼哈!”一聲,衆黃州衛都是齊聲答應。黃大龍也自從馬包當中取出了一面振威鏢局三尺邊長的三角形小認旗,穿在九尺扎槍上後,便也將扎槍書栓在後背之上。
這四十騎人馬,便是一百六十多蹄足,一同起步疾馳起來,擂在地上自然也就有了萬馬千軍的氣勢,黃傑依舊還做銳鋒之首,舞着丈三的超大畫戟左掃右劈,黃大龍和黃石頭依舊一個使彈弓一個使投槍遮護在他左右,至於其他人自然去攆那些喪了膽的。
此時場面也亂,倒也不好仔細描述,只說車陣方面也是迅速解開,殺出一隊二三十騎,都在兜鏊頂上束了紅纓的騎士來,車陣上的探照燈也是一起打在了揹着認軍旗的黃大龍左右,至於城牆上的牀弩部隊,他本身上弦就要一炷香的時間,且黃傑他們身上的甲冑制式也是宋軍模樣,想來不會誤傷。
但說黃傑追殺了一陣,便也將車陣南面還能結陣抵擋的賊軍差不多都是打散,便也瞧見這些喪了膽的賊軍掉頭就往蔡河下游水門方向奔逃,見大局已定,自然不能白白放跑了俘虜,正要去追時但聽北面忽有蹄聲雷動而來,仔細一看,這領頭之人銀甲銀盔,騎一匹黃驃馬兒,手持一杆丈八長槍,不是岳飛還能是誰?
黃傑乾脆便也停下,一掌拍下自個頭盔,伸手抹了把熱汗後,便指着蔡河水門方向對岳飛和馳援而來的黃州衛龍隊人馬喝道:“快往蔡河水門方向,莫叫走脫了一個!”
與此同時,這戴樓門內,蔡河水旁的殺伐之聲雖然不能傳入皇城之內,但映紅了半邊天的烈焰火光,卻是誰人不見。
卻說此時,禁中一間不大的房舍裡燈火通明如白晝,那何朝奉負手在一方案前來回度步,時不時便有黃門小廝佝僂着腰進來,遞上一張張的紙條,叫他看了之後便隨手在燈臺上點着了燃成紙燼,還叫他丟在一鉢筆洗裡絞散成灰。
也不知過了多久,但見兩個黃門並肩來到門口,一人道:“稟朝奉,陛下有旨,請朝奉昇平樓伺候。”
那何朝奉聽了,面部肌肉沒來由一動,便也答道:“知道了!容咱家換一身衣服便行!”
說完,他便也入了裡間,悉悉索索的換起衣物來,又磨蹭了至少小半柱香的時間,這時卻是有個黃門小廝急蹬蹬進了屋來,一瞧正屋裡沒見人影,正在納悶的時候,但見那何朝奉兩步從裡間出來,伸手討要了小廝手裡的紙條一瞧,便也迅速將那紙條塞進袖籠之中,便出了屋子,對傳旨的黃門道:“且去昇平樓!”
不一會,便也來到昇平樓外,但見這昇平樓內也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樓外密麻麻,裡外三層的圍了至少上千戍衛和諸班直禁衛,個個刀劍出鞘,槍斧似林,如臨大敵一般。
等那何朝奉正要登樓之時,一個候在門口的黃門小廝便也忙來接引,口中急道:“哎喲喂!祖宗吶!可算是來也!陛下如今大發雷霆,已經斬了巡城司都指揮使高泉和馬步軍衙制統劉常,便是開封府尹盛章盛大人也叫打了四十脊杖……”
何朝奉聽了微微皺眉,便與那黃門小廝點點頭,便也邁步入了昇平樓。只是入了樓後,這才知道趙官家和一衆大臣都在樓頂觀望,何朝奉便也不慌不忙的拾級而上,待抵達昇平樓的觀景臺時,便也眯着眼睛細細一瞧,但見這十長方圓的觀景臺上,如今簇擁着至少五、六十人,超過半數都是朝中重臣,如便服打扮的蔡京、王黼及朝中文輔諸臣,和着了甲的高俅和京畿禁軍、殿前司諸將領。另外還有一個羣體人數也是不少,便也是如今宦居城內的皇親國戚,以及諸多王叔、王公和皇姑公主。
何朝奉眼中精光一閃,便在那皇親國戚的人羣之中,仔細瞧看了一人,這人年紀一如趙官家,樣貌也是極爲相似,着一身王袍,如今也是滿臉憂慮的往西南方向眺望着,似乎絲毫不曾察覺何朝奉暗中打量他一般。
只是何朝奉看了他幾眼轉身之後,他卻是瞧瞧回望了一眼,臉上瞬間似乎閃過了一絲慶幸之色,但又迅速隱沒,不叫人看出絲毫痕跡來。
“陛下,老僕來了!”
何朝奉來到趙官家身後,便也躬身行了禮來。
“如何纔來?可是知道外城究竟發生了何事?”趙官家猛然轉身,便也直盯着何朝奉來瞧,何朝奉跪在地上,慢慢擡頭道:“知道!只是說與官家知道,便是死罪難逃!”
趙官家聽着,眉頭便也皺成了一條老樹藤兒,頓了一頓之後,便也道:“朕免你死罪,說!”
何朝奉卻是笑了笑,道:“活罪不免,老僕不敢全說!”
趙官家揚了揚眉,略微思索了一番後,便也放低了嗓音,道:“你起來吧!先說些你敢說的!”
何朝奉便也慢慢起身,卻是伸手一讓,往那觀景臺無人的一角示意了一下趙官家,趙官家便也移步過去,等他開口。
何朝奉便也壓低聲音,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今日之事,乃是有人勾結遼國細作,奇襲那驚霄先生在戴樓門內所建的車陣,意圖盜取戰車機密。”
趙官家一聽,臉上卻也是風輕雲淡,他方纔已經下令斬殺了一個巡城司都指揮使和一個馬步軍衙制統,甚至就連開封府尹都打了脊杖,自然是已經得知黃家車陣遇襲之事。
何朝奉也不覺得奇怪,卻是從袖籠中拿出一張紙條,輕笑道:“至於老僕不敢說的,便在其中!”
趙官家伸手來討,何朝奉自然不敢不給,但見趙官家拿過紙條一瞧之後,便也勃然色變,但他縱然額上青筋浮現,卻也沒有扭頭四顧,待看完了紙條上的字後,便也將紙條團成一團,又放回何朝奉手中,道:“活罪免了!此事,朕不想第三人知道!”
何朝奉便點了點頭,將那紙條塞進口中,咀嚼幾下便也吞了。
這時,但見趙官家伸手輕拍了一下欄杆,望向城南火光沖天之處,嘆道:“唉!也不知道如今傷亡幾何?幾多百姓遭此火劫?還有那車陣,或會毀於一旦吶!”
何朝奉便也道:“官家勿憂!那車陣若果真如驚霄先生所說那般精巧堅固,必然不會被敵所乘……至於百姓傷亡,老僕難辭其咎,懇請陛下恩准,革去朝奉之職,許了老僕告老還鄉!”
趙官家卻是搖頭嘆道:“你若朕的臂膀,你若告老還鄉,朕該如何與那野心狼子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