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乾順就攻了一陣,然後……然後就被种師道的種家軍攆了上來,最終也沒能過了柔狼山口,待他跑回西壽保泰軍司時,身邊僅僅只剩下了一百八十餘人。
六月初一,童貫在大慶殿朝會上的描述雖然乏善可陳,較韓進寶私下派來報捷的黃州衛信使的敘述更爲抽象、也更爲囫圇,但黃傑還是聽的津津有味!
原因無他,這一戰韓進寶部戰車兵共殲敵兩千一百五十五人,自身陣亡八人,重傷以上十三人,輕傷五十五人……這要不是大捷、奇功,什麼樣的戰績才能算得上是大捷、奇功?
而真要算得上是大捷和奇功,能跑得了黃傑的功勞?
雖然童貫將大部分的功勞歸咎於趙官家運籌帷幄有方、自己臨機決斷得力、種家軍英勇殺敵千里追擊得以全功,但韓進寶部戰車軍在柔狼山口的阻截也可擔得濃墨重彩的一筆。
甚至……童貫這廝還叫畫師弄出了一幅寬四尺,長三丈二尺的長卷,全方位的將秦州保衛戰、種家軍千里追擊戰,清水河阻截戰和柔狼山口的大屠殺……全景式的展現了出來。
直看得大慶殿上列隊的三班朝臣不是高呼陛下英明,就是狂喝大宋萬勝!
大宋萬勝!
這是“澶淵之盟”之後,宋軍時長喊卻又時長自我感覺喊得理不直氣不壯的口號,直到今日方纔喊得如此放肆、如此的痛快和如此的激動!
种師中本就是個紅臉老漢,如今激動得更是面紅耳赤和淚流滿面,瞧他模樣黃傑甚至擔心他老先生會不會興奮過度突然爆了血管……呃!奇夢裡說過,高血壓可老年人的高發病,突然喜若癲狂極易引發腦血管爆裂。
至於說趙官家也是興奮得滿面通紅的樣子,卻是不用操心,這廝如今正好三十七歲,之前哪怕下個罪己詔也才氣出了一些白頭髮而已,這樣的狂喜應該是撐得住的。
對於這次的大捷,童貫還是如上次一般用春秋筆法將宋軍的傷亡大致羅列一筆帶過,卻是強調這次共殲滅西夏軍兩萬七千餘人,生俘近萬人,可謂是打斷了西夏人脊樑骨。
這等戰績,可是自神宗朝乃至仁宗朝以來少有的大捷,因此特別請旨趙官家優厚撫卹和犒賞三軍!
對於趙官家而言,錢是個問題?自然是最不是問題的問題了,當即便也命令度支、戶部、樞密院三司從優從厚犒賞三軍,甚至他還特別下旨從內藏庫裡拿出一百萬斤銅錢和十萬匹絹帛作爲皇家的特別賞賜!
反正最近幾年他花內藏庫的錢也是特別順手,這前幾朝一點點攢下來的錢,說是用來收復燕雲之地的軍費,如今終於難得將西夏打得大叫不要不要的,此時不拿出來花銷更待何時?
頓時,這大朝會上自然是喜氣洋洋,衆臣對趙官家也是好評如潮,平日裡趙官家要動內藏庫的哪怕是一文錢都會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御史們也全都懂事的閉嘴,無人敢跳出來置喙。
甚至,趙官家還大筆一揮,再次下了中旨,要跟高黃兩家合開的戰車工坊再訂購一千輛戰車,當然這軍費肯定就不是內藏庫內出了,而樞密院和兵部卻都是舉了雙手雙腳贊成!
然而,也就在這氣氛達到了最高潮的地方時,童貫卻是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突然就脫帽跪下,向趙官家請罪並請辭樞密院樞密使一職,自願解甲歸田,以此來抵消策動聯滅遼之策失敗的罪責。
這一下,趙官家第一個不幹了,而後武將們也不幹了,跟着文臣們自然也不能幹得下去了!
由於如今黃傑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趙家駙馬,所以上朝便也再不能穿道袍,於是按照太子侍讀的品級,穿了一身正五品的官服,列班站在了高俅所在中班的中後位置上,因此當童貫脫帽請辭並且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文縐縐的請辭之辭時,他被周圍嗡嗡的議論聲所擾,並沒能聽清楚童貫到底說了什麼,不過很快便也聽着樑師成突然敲響了銅鐘,先是大喝一聲肅靜,而後便聽他喚道:“趙良嗣上前說話!”
然後,黃傑便也感覺身後腳步聲輕響,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便也低着頭貓着腰從黃傑面前出列。只是,這漢子經過黃傑面前時,卻是分明故意對黃傑露出了展顏一笑,也叫黃傑看出這趙良嗣的容貌約是四十出頭,一臉漢人的容貌,留着山羊鬍須,瞧上去竟也是一臉的和藹。
這趙良嗣原名馬植,本是遼燕(今河北北部)人,在遼國時曾經官至光祿卿。政和初童貫使遼時,因他獻結好女真伐遼取燕之策,便也隨童貫歸宋,易姓名李良嗣,被薦於朝,後來得趙官家召見,進獻聯金滅遼之議,趙官家便也賜其姓趙,任秘書丞。
雖然不知道趙良嗣爲什麼對自己笑,但黃傑也還是記住了他的笑臉,這也是他第一次見着趙良嗣。
但說趙良嗣上前之後,也不知趙官家與他問了什麼,便也聽他操着一口北地口音的宋言作答,只是因爲黃傑所站的位置在中後列,而且趙良嗣的口音也忒重了一些,隱隱約約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正納悶的時候,突然就聽見趙官家大聲問道:“此言當真?那耶律小兒,當真是一副亡國之相?”
趙官家口中的耶律小兒,自然指的就是遼國天祚帝耶律延喜,他這話一出口,頓時就聽大殿裡突然就是一片抽氣之聲,跟着便也落針可聞,趙良嗣用彆扭的宋言道:“陛下,小臣所言句句屬實,小臣在上京時,也曾見過耶律延喜數次,彼時倒也無恙。只是前不久小臣有幸得遇相熟的遼國北歸之人,言如今的耶律延喜相貌蒼老、印堂發黑、耳後見腮,正是一副久病難愈,命不久矣之相。這君相也即國相,由此小臣斗膽推斷,耶律延喜如今的氣相衰弱,遼國當亡也!”
別說滿朝文武,便是趙官家聽了,也是驚愕得張大了嘴,最少能一口吞下一枚鵝蛋,當即轉眼便成了結巴道:“這……這……這這,愛卿……這……此言……當真?”
童貫這廝也是見機,便聽他立時道:“氣相之說,古已有之,若是陛下難斷,不如即刻召請通真先生前來爲陛下解惑!”
這通真先生也即是林靈素,那廝雖然號稱精通雷法,但看相算命這種道士的基本入門技能該也是修滿了的。
哪知,也就在趙官家正要下旨召傳的時候,卻聽趙良嗣突然道:“陛下,小臣聽聞,如今的太子侍讀、龍圖閣學士黃傑,正是通真先生的師叔,也是道法高深之士,不如就請黃學士爲陛下解惑如何?”
黃傑一聽,頓時猛翻白眼,心說:特麼的,原來剛纔那一笑,卻是在這裡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