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自然不可延誤,黃傑便又差人會駙馬府報備之後,便也直赴樞密院。
到了之後,發現官署內也是一片忙碌,甚至在經過前院的時候,便見小校場里居然擺開了流水席,身着武戎的軍卒們正拍着隊用木桶裝菜海碗吃飯,入得內堂時便也見童貫高坐公案,十餘個小吏文書正各自據案忙碌,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黃傑報名來見,童貫便也百忙之中擡頭一笑,道:“子英來了,可用了飯?且先去門外用些,少待片刻再來說話。”
黃傑自然無語,想想便也叫福壽招呼隨扈們且去尚書省外的大街尋個酒店用飯,身邊留下黃大龍、黃石頭他們一干親隨,也在前院裡尋了個方桌,只管叫伙頭打飯來食,待飯菜送來瞧瞧倒也不錯,菜自然只有一道,乃是肥瘦豬肉燉醃菜,飯到時江南進貢的大米飯。
而且伙頭顯然也知道黃傑的來頭不小,打來的菜自然是肉多醃菜少,黃傑瞧在眼裡自然不會多說,便也大口吃了起來,唯一感覺便是樞密院的伙房廚子還算厚道,既捨得擱油鹽又煮得恰到好處,倒也容易果腹。
不久,黃傑等人剛吃到一半,但見童貫從內堂出來,也取了個大海碗隨意打了飯食,便來到黃傑這一桌前坐下就吃,但見他狼吞虎嚥的模樣與滿院的軍卒無異,甚至吃鬍鬚上沾得飯粒也還捋下來吃掉。
待童貫幾乎以風捲殘雲之勢,將足足有三、四斤模樣的一大海碗飯食吃完,又拿着飯碗在茶桶打來一碗茶水灌下,這纔看了看臉色有些驚訝的黃傑,便也笑道:“可飽食了?進來說話!”
話說黃傑也就吃了半飽,但童貫既然叫他說話,他怎還好意思繼續吃,便也跟着入內,待至內堂童貫也不引座,便叫黃傑走到他的公案前指着上面的一幅地圖道:“子英以爲,若有騎軍五萬,步卒十萬,車軍五萬,燕雲可取呼?”
黃傑一看地圖,倒也認出是河北路和燕雲十六州的兵勢圖,再看這圖右下角的標註日期,赫然是宣和元年五月,也就是說,這張圖上標註的應該是最新的遼國兵力部署情況。黃傑自然忙來用心閱看,但見自西向東,遼國的兵力部署十分不正常。
其中,以宋、夏、遼三國交界的遼國東勝州(內蒙托克托縣)爲例,此地分駐有河清、金肅兩軍,如今的兵力部署是河清軍一萬七千,金肅軍一萬四千,遠比去年減少了一半人馬。而突入大宋府州(陝西府谷縣)和代州(雁門關)之間的遼國朔州(今朔州)、武州(神池縣)駐守的遼軍則分別是三千和五千,然後在往東走,應州、蔚州直至遼國南京析津府,兵力都不超過萬人,但在析津府往南的宋遼交界的益州、涿州又分別駐紮了兩萬三千人和兩萬五千人,都比去年的時候增加了至少一倍以上的兵力。
簡單點說,根據圖上的駐紮兵勢粗略判斷,遼國這番兵力調動完全是擺出了一副全線防守的姿態,因爲以往遼軍多將主力駐守在腹地大城,對前線區域的戰略節點大多都僅駐紮數千人馬作爲鎮守而已。畢竟這百多年來都是遼軍主動南下入侵宋境,偶爾宋人反攻,可對遼軍而言這宋軍全步卒部隊的行進速度又慢得比蝸牛快不了多少,自然也不需要在邊界地帶駐守太多兵力空耗糧草。
那麼問題就來了:以金國和遼國如今正死磕得如火如荼的態勢而言,他爲什麼要主動加強對宋的邊界防守呢?
要知道,根據最新的諜報消息,如今金國的西路軍就在遼國上京臨潢府邊上虎視眈眈,已經擺出了將要進攻的態勢,而且根據之前得到的諜報消息,近幾年來遼國都是在不斷抽掉宋遼邊界的駐守軍隊往東去打金國,爲什麼這個時候他反而加強了宋遼邊界的防守?
雖然黃傑一直以來既沒混進樞密院,也沒在邊軍安插什麼眼線,但他知道宋軍最近兩年都把主要的經歷放在了西北收拾李乾順,並未大規模公開的加強過宋遼邊界的兵力部署,那麼遼人莫名其妙的做出如此應對,究竟又是做了什麼打算?
一時間,黃傑便也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而童貫見黃傑看圖看得入神,便也不來打攪他,忙又拿起案上的文書批閱起來。
好一會,黃傑總算把一腦袋的漿糊給理順過來,總之就眼下的態勢來看,大宋主動進攻遼國是不可能的,因爲根本就沒這個打算和軍費預算,而遼國如今正被金國用小刀抵着喉嚨,也不可能主動入侵大宋,因此十有八九這般調撥軍隊極有可能是疑兵之計,爲遼使這次跑來主動和親增加談判籌碼,甚至可能是通過這樣的調動把遼國的邊軍進行整合整編,若把和親之事談攏了,說不定他們馬上就會以罷兵的理由迅速將這些部隊調回上京應付金國。
想着想着,黃傑便也豁然開朗,也就明白了爲什麼童貫剛纔會問一句“燕雲可取”,便頭也不擡的說道:“童伯父,如今觀遼人兵勢,怕是要借議和之事北走,雖然與大宋來說是個機會,可這上趕着去哪裡弄來五萬騎兵和十萬步卒?至於說五萬車兵倒也不難,如果即刻從西北調回韓進寶部,同時就在東京上四軍中抽調四萬餘弓弩手即刻編練,待韓進寶部回抵京師之時,便可成軍……”
“此話當真?”
黃傑正埋頭說着,突然耳邊一聲炸雷,嚇得他就是一跳,扭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這內堂裡多了十幾個戎裝將領,种師中和高俅自然也在,不過方纔在他耳畔爆喝的卻是個中年胖大的漢子,這人天生一副紅臉,還留着和武聖關帝一個款式的長髯。
黃傑雖然被他嚇了一跳,但也發現這人相貌出奇,再來細看便覺得他兩眉入鬢,鳳眼朝天,面如重棗,脣若塗朱,頓時心中留了個心眼兒。不過這紅臉漢子見黃傑只是愣神瞪他,便伸手一拍黃傑肩頭,喝道:“兀那小廝,怎地變作了鋸嘴的葫蘆,關某問你話呢!”
也在這時,就聽种師中哈哈一笑,道:“文豹休得無禮,還不快來見過車騎將軍黃傑黃子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