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城的路上,萬金寶還是懂事的跟車伕坐在一處,將車內的空間留給了姐姐和未來姐夫。被萬春奴叫醒之後,黃大郎倒也記着剛剛夢中之事,便問道:“春奴兒,今日如何想到要去安國寺聽俗講?”
萬春奴呆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今兒是八月節,安國寺裡有俗講啊!”
黃大郎搖頭,知道自己問得不對,想了想又問:“最近這些時日,你家中可是有僧人登門?”
萬春奴眼睛一亮,忙道:“有啊!上月中元節時,便有定慧院的僧人上門做法祈福,要說起來,家父擔心浪裡子作祟,近月都不讓奴家和五郎出門,倒是今日特許了去安國寺禮佛。”
“這便是了,果然有鬼!”黃大郎心中篤定,想起了當日自己暗自跟着幾個定慧院的僧人所聽到的話,再聯想近日來自家附近若隱若現的僧人行跡,也就明白了今天這看似碰巧的安國寺之行,應該其實就是一個局。
一路無話,入城之後便在老店門口下了車,黃大郎寬慰了萬春奴幾句,並答應過幾日尋個緣由親自上門拜訪岳丈之後,便進了店。
正在櫃檯和孔伯閒話的老倌瞧了,卻拿笑眼來瞄兒子,笑道:“俺說一大早要跟來店裡,卻是算計好偷跑出去廝混,想不到俺黃老倌的種兒,竟也勾得了小娘的魂兒。”
“爹!莫要打諢,俺問個正事兒!”黃大郎被自家老倌打趣當然不會生氣,忙轉換話題道:“俺剛從陪着萬春奴去安國寺禮佛,卻發現有僧人窺視,爹可有發現?”
老倌聽了眉頭一皺,忙道:“這要不說,俺還不在意,想來的確是有僧人窺探俺家,這幾日俺老是覺得不管去什麼地方,似乎四處都有僧人蹤影。”
有了老倌證實,黃大郎也能確定了,便道:“爹,這事瞧起來應該跟俺的師門有些關係,你繼續裝作不知也就是了,俺先回家找人商議。”
說完黃大郎便轉身回家,途中路過一家街邊茶寮時瞧見一個年輕僧人坐着喝茶,卻想起之前自己跟老倌出門時就瞧見他了,腦中不由閃出一個詞來:固定哨!
走到離自家街巷不遠的地方時,又瞧見街邊有個僧人託鉢行走,自然又想到了新詞:遊動哨!
心事重重的回到家裡,剛準備去找孫家兄弟商議此事,黃大郎突然覺得腦子有些昏沉,渾噩中卻是走回了自己房間倒頭就睡。足足睡到了下午,才被老倌和姚二孃叫起了身,換了身衣服後一家三口就去了舅父的府裡一起用家宴。
畢竟是過節,就算是營生再重要也要放到一邊,一家人吃頓團圓飯也是該的。
席間老倌和舅父倒是解了早上的齷蹉,見老倌想明白了把腳店升成正店的好來,舅父的心情也就自然好了,倒是挨着坐的表妹一直盯着黃大郎用筷子戳碗撒氣,讓黃大郎心中有些瑞瑞不安,直到快吃完了飯時,才憋不住悄悄示好道:“表妹,晚上俺帶你去賞燈如何?”
“不去!”表妹玉兒嘟着個包子嘴,用眼白瞧了一眼黃大郎,賭氣道:“表哥只管帶了那姓萬的小妾去,便就成了。”
“嘶!”黃大郎聽了頭大,扭頭看了看自家老倌和二孃,心想孔伯和二孃定然不會坑他,那麼唯一可能泄露消息的碎嘴子便只有自家老倌了,只能認輸道:“俺錯了,俺一早也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會帶上表妹一道。”
“去去!誰稀罕!”玉兒伸手掐了一下黃大郎的大腿,惡狠狠的道:“哼!要不是今日姨娘們也去安國寺禮佛撞見了,表哥可會認?”
黃大郎心想怎麼自己被姨娘們瞧見了,卻不是老倌碎嘴,口中卻悄聲辯解道:“天地良心,只從月前脫險回來,今日裡俺還是第一次見她,再說這親事都說好了,見上一見又不是大錯,俺這不是賠情了嘛!”
玉兒又掐了一下,惡道:“不稀罕!”
見兩個小的在席間嘀咕,姚政倒是咳嗽一聲宣佈家宴結束,老倌和二孃照例是要回店裡去照應的,所以姚政便帶了舅母姨娘還有玉兒和黃大郎一起去上街去賞燈。
提到中秋節,就不得不提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裡寫到,那東京汴梁的中秋節時,諸店皆賣新酒,重新結絡門面綵樓花頭,畫竿醉仙錦旆。市人爭飲,至午未間,家家無酒,拽下望子。是時螯蟹新出,石榴、榲勃、梨、棗、慄、孛萄、弄色棖橘,皆新上市。
而中秋夜,城中貴家結飾臺榭,民間爭佔酒樓玩月。絲篁鼎沸,近內庭居民,夜深遙聞笙竽之聲,宛若雲外。閭里兒童,連宵嬉戲。夜市駢闐,至於通曉。
黃州雖然比不得汴梁,但大小還是有一條通街的,汴梁的馬行街聞名於世,這黃州的通街又何嘗不算是黃州的馬行街呢?
所以,此時街頭也是張燈結綵,各家臨街的門店不管是賣南北貨還是茶寮酒肆或正店花樓,都以彩絹裝飾了門臉。街中各種小食的攤子也是沿街鋪開,只不過這些攤子的攤主都是逢年過節纔出攤應景掙些小錢的散戶,因爲如今黃州城裡有名的小食攤主過半都被招募去了食匯街。
再有就是兩對街的屋樓上還拉起了彩繩兒,掛上了五顏六色寫有詩詞燈謎的燈籠,有些燈籠上繪畫有各色圖案,只爲應景討喜。還有些燈籠下掛有紅紙標註的懸紅,要是能對出上面詞句或者猜出燈謎,就可以摘下來去找出題的商家討賞,賺一個節日的喜慶。
黃州城的確不大,可所轄黃岡、黃陂和麻城等縣在淮南西路都算的上是望縣,如今一年的夏賦秋稅加起來統共能收上六十餘萬貫,可見此地還是相對富有的。當然也比不上東京汴梁,光是一個座汴梁城據說一年的賦稅就能收上兩三百萬貫,可見此時的大宋是如何富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