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黃州的時候,時日已經是九月二十一,秋風已起。
回龍山下,但見秋意盎然,茶山之上一片草木秋綠,與暖陽亂雲共一色。徜徉其間,尋一抹秋風拂面,好不愜意。
山下的黃家宿營地內,如今倒也是旌旗招展,百餘家丁早早便將宿營所需都備得妥當,數十把傘蓋之下,黃家的百餘家眷倒也各司其職,正操持着各式傢什,藉着這秋日暖陽,侍弄一場戶外燒烤派對。
一個炙烤火堆旁,但也見一身常服單衣的黃傑,正坐在一具烤架前,用毛刷細細給架上的全羊抹刷蜂蜜和醬料,身旁幾個小女子也在七手八腳的忙着幫着撒上芥姜粉,也就瞧見黃傑一面抹刷一面與小女子們道:“烤全羊這道美食,其精髓不在味道,而在烤制時的用心和火候,邊烤邊吃,趁熱調味,美在其中,不能言矣!唉喲……妹娘,你撒頗多芥粉做甚?還有琇瑩,你卻小心莫要叫焰子燎了衣袖!”
小女子們嘰嘰喳喳全不搭理,只是樂得將各種調料把整隻剛剛烤得皮子微微發黃的羊身子弄得花裡胡哨,最後黃傑忍無可忍,只得連喝帶打的將小娘子們全部趕走,這纔好好把羊子給料理了。
也就在他一邊小心控制着火候,一邊不斷用小刀給羊子身上打着小花刀入味時,也就見得一身便裝的趙福金拿着一冊書札快步走了過來,交與黃傑道:“這是應天府方纔剛來的消息!”
黃傑見了,擦擦手接來一看,便也笑着與趙福金道:“倒也算是個好消息!”
說完,隨手一丟,便將書札丟在了火堆裡,瞬間化爲火焰消散於無形。趙福金見了,便也尋來小凳,坐在黃傑身邊看他烤羊,邊怔怔出神。黃傑先也是不去擾她,待時間久了,便也忍不住,用手蘸了點蜂蜜在她鼻頭一點,笑問道:“卻想些什麼,這般入神?”
趙福金回頭來看黃傑,臉上雖然假笑了一下,但還是能叫黃傑看出她中慢慢的憂慮,黃傑便也道:“可是在想着東京之事?”
趙福金便也淡淡一笑,嘆道:“父皇性子直快,皇兄陰狠無情,只怕……夫君,不知那未改之數又是如何?父皇可是平安歸了汴京?”
黃傑聽來,想了想便也道:“自然是平安歸了汴京,只是下場有些淒涼,卻被圈禁起來。”
趙福金聽得一愣,便也問:“圈禁是何意思?可是皇兄將父皇囚禁之意?”
黃傑忙也想起“圈禁”一詞此時還未有,便解釋道:“禁於空房,謂之圈禁。枷罪﹑徒罪爲拘禁,軍流罪則鎖禁。圈禁也即是軟禁之意,在未改的歷史中,父皇回了汴京後,便被軟禁在龍德宮中,直至金軍二次攻城。”
趙福金聽來,便也垂淚哽咽,只是來求黃傑與她細說,黃傑無奈,只能將他在奇夢中所見說來道:“便也說當時,因父皇即將返回開封,開封流言頗多……”
話說在黃傑的奇夢中,這原本的時空裡,當時的太上皇趙倒也真是在返回開封的路上,就在南京應天府停下了腳步,趙桓也是派的李綱前去說服,最終倒也哄得趙佶回了汴梁,不過回到汴京後的趙佶,等着他卻也不是優哉遊哉身爲太上之皇的愜意生活,而是另一場悲劇的序幕和開端。
首先,對於迎還趙佶後如何處置,趙桓新朝中的大臣們便發生了巨大的分歧。尚書左丞耿南仲首先提出兩項建議,一是“盡屏道君左右內侍,出榜行宮,有敢入者斬”;二是“先遣人搜索,然後車駕進見。”
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把趙佶身邊的人都除掉,而當時王黼、蔡京、童貫、樑師成等人都已經向後被趙桓派人秘密誅殺,這便是要斬草除根的意思。
李綱當即堅決反對,主張“止依常法,不必如此,示之以疑。”
他甚至當面指責耿南仲:“其人暗而多疑,所言不可深採。”
而然耿南仲卻“怫然,怒甚”,後二人在趙桓近前接連舌戰兩日,趙桓始終笑而視之,雙方爭執不休,太宰徐處仁終於表態:“陛下仁孝,宜郊迎稱賀,何謂城守乎?”
後來趙桓便也採納了徐處仁的意見,也是爲了麻痹趙佶,便也親自出郊奉迎,趙佶自然上當終於還朝,並安然入居龍德宮。
當天,“都人皆夾道觀之,無不欣喜”、“兩宮甚歡,無一間言。”
趙佶回到開封,果然落入了趙桓的圈套,他從此在其長子的嚴密監控之下,完全失去人身自由,實際上已被軟禁。
趙佶還朝前夕,秘書省校書郎陳公輔曾建議:上皇還宮之後,一切供奉之物,陛下過爲儉約,上皇務加隆厚,着爲令式,風示四方,以勸天下之孝。
據說,當時趙桓讀過札子後,表面上很是感動,還將陳公輔任命爲左司諫,趙佶也以爲自己返回開封后,無疑仍然過着豪華奢侈的生活。然而很快,耿南仲“盡屏道君左右內侍”的建議,卻也在趙桓的首肯下立即變爲事實。
趙桓很快將趙佶身邊的陳思恭、蕭道、李琮等十餘名宦官“並行貶黜,不許入門,敢留者斬。”
隨後有官員上奏揭發宦官王仍、張見道、鄧文誥“輒懷詭計,圖欲離間兩宮,邊防動靜,妄意傳播,轉相聳動,將以遂起其奸志。”
所謂“妄意傳播”云云,很可能是指爲趙佶通風報信,結果王仍等“三人遂黜”
與此同時,更荒唐的是,趙桓還在趙佶身邊安插所謂“明忠孝大節者”,如任命譚世績、李熙靖同主管龍德宮,責成他們“請見上皇,日備顧問,開諭聖意,庶幾究性命之至理,以適其優遊無事之樂。”
當然,趙佶自然很清楚,他身邊的官員乃至內侍,其職責名爲照料,實則監視。但趙佶仍不知趣,“猶時取財物,頒賜左右”,以便收買人心。趙桓當即採取相應措施,“令開封尹籍其所入龍德宮物目,有得賜者出,即納之於宮。”
足見,趙桓對其父親警覺性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