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車隊,行至林前空曠處停下,前頭押車的幾個漢子朝林裡張望。既不見逃,也不見進,林中那匪首見小娘子態度堅決,若加逼迫,必來個香消玉殞。外頭買賣又上門,心頭髮急,狠狠一錯牙,喝道:“留下幾個人看着她!弟兄們,走!”說罷,提着刀大步搶出林去,幾十個賊寇依依不捨的看了那女子一眼,這纔跟上。
一窩蜂竄出林來,故伎重施,將那車隊圍在中央,生怕走了一個。仔細一看,都是兩輪大板車,車上載着成堆的麻袋,鼓鼓囊囊,不知是何物?一輛車,有五六個漢子押着,十二輛車,便有六七十人。可賊人們全然不懼,按往常經驗,這些人多半是運貨的客商,把命看得比什麼都金貴,嚇唬幾句,將一刀全晃,保證跑得比兔子還快!
“你這羣撮鳥!不想吃板刀麪,就趕緊滾蛋!”心裡牽掛着美嬌娘,匪首省略了不少說辭,直截了當的喝問道。嘍羅們顯然比他更急,個個晃着刀槍,大聲威脅。
那頭車旁一個年輕後生瞪着匪首哼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賊人們面面相覷,這小子還沒斷奶吧?問出這種混帳話來!王法?王法幾錢銀子一斤?給我來六兩成不?那匪首似乎被後生逗樂了,大笑道:“在這處地兒,爺爺我就是王法!小崽子,要想活命,趕緊丟下車滾罷!”
這時,那後生身旁一人說道:“可爺爺我既想活命,又不想丟車,怎麼辦?”
匪首眼中殺機陡現,大步上前,一把推開後生,直視那人。也就是個生瓜蛋子,不到二十歲年紀,長得挺標緻,但一張俊臉像是結了層冰,讓匪首看得心裡極不舒坦。將刀擡高几分,指向對方,沉聲道:“再說一次。”
“我說,上路吧!”話猶在耳,突然從車上麻袋下抽出一柄刀來,手起刀落!匪首的頭顱高高彈起,被那年輕人一把接住,提到手中,奮力吼道“三貫到手!”他這話說完,無頭的身軀才撲倒在地!
剩下的人沒二話!紛紛亮出兵刃,衝着早已定好的目標撲將過去!幾十號賊人沒來得作出反應,對方已殺到跟前。那最先說話的後生,在匪首頭顱彈起之時,已經提刀衝鋒!一刀削掉一名呆若木雞的賊人半邊腦袋,暗叫一聲壞了,這值一貫半不?
“兄,兄,兄弟們!拼,拼,拼啦!”一賊喊出這句後,自己卻撒丫子往後跑。猛然聽到背後有人追來,勁風忽起!這卻是個老油條,心知不妙,突然一側身!肩上一涼,劇痛傳來!他卻強行忍下,幾乎同時,手中短劍死命往後一刺!
背後傳來一聲悶哼,那賊抽了劍,頭也不回,肩上嵌着刀繼續狂奔!跑出幾步,肩上砍刀方纔落地。恰在此時,背後急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賊卻不故伎重施,突然將一雙腳往上擡,身子飛快仰倒,手中短劍再度如毒蛇一般向後刺去!
可這一回,他卻落了空,正驚駭時,破空之聲呼嘯而來!一聲淒厲的慘號,那賊被攔腰斬成兩截!他居然拼命擡起頭,只見自己從腰部以下被砍斷,內臟流了一地!那斬殺匪首的年輕人正收回刀,面無表情的盯着他,可那雙眼中,分明充滿了怒意!
當他雙手執刀,再度揚起時,賊人咬牙閉上了眼睛,聽到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這有三貫!”
不到半頓飯的功夫,喊殺聲,慘叫聲震天的林子重新歸於平靜。地上,滿是無頭的屍首,一個個紅了眼的年輕後生,拿刀作鐮,收割人頭。
林中,幾個赤條條的男人捂着下身,蹲在地上,驚恐不安的望向圍着他們的年輕人。十幾把蠢蠢欲動的刀時刻都有可能取了他們項上人頭。那對母女,緊緊相偎,靠在轎上,根本沒有勇氣去看眼前的一切。
“給九哥讓路!”一個聲音高喊道。
圍着裸男的後生們閃開一條道,徐衛上得前來,掃了那些護衛一眼,未及開口,那護衛頭目已搶道:“哪一軍的弟兄?”他看得清清楚楚,這些人手中提的刀,正是大宋軍隊制式裝備中的“刀八色”之一,手刀。
“靖綏鄉勇營!”一個手裡提着兩顆人頭的後生無比驕傲的回答道。
啥玩意?鄉勇?幾名赤身裸體的護衛互視一番,發現同伴臉上閃出喜色,那護衛頭目漸漸直起身子,又覺不雅,重新蹲下,惱羞成怒道:“把你衣服扒下來!”
徐衛雙眼一眯,側頭道:“你在跟我說話?”
“廢話!知道我是誰麼?”護衛頭目以一種慣有的口吻問道。
“沒興趣。”徐衛輕蔑的盯他一眼,轉身就走。那護衛頭目急了眼,猛地站起來,破口大罵:“老子是步帥府的人!你敢……”可那一衆殺紅了眼的徐家莊愣頭青,揮舞着鋼刀強令他蹲下,聲色俱厲!
那一頭,兩母女緊緊抱作一團,四目緊閉,瑟瑟發抖。那女子一襲素服,也被濺上一道血跡。看來她們着實是嚇怕了,賊寇的出現已經讓她們膽寒,徐衛這夥人的殘酷,更使得母女二人魂飛天外!
聽到沒有了動靜,那女子微微張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對方正毫無顧忌的直視着她。感覺到這人的無禮,她將頭扭向了一旁。剛纔聽說這些人是什麼鄉勇營的,料想應是大名府治下的鄉兵部隊。遇上他們,算是撿回一條命了。
“娘,沒事了,娘。”女子輕輕拍着母親的肩膀,那婦人這才睜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力竭般喊了一聲“天吶!”喊完之後,頭一歪,身子一軟,靠在了女兒身上。
那女子慌了神,用力搖晃着母親,大聲呼喊,語氣中已帶着哭腔。
“沒事,可能是驚嚇過度,暫時昏迷。你們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處去?”徐衛輕聲問道。
那女子似乎沒打算搭理他,只顧呼喊着孃親。徐衛也不生氣,扔下一句話:“那你們呆在這兒吧。”說完,竟還真的走開了。
“哎,你……”那女子一急,險些將母親摔在地上。一把抱住,費了老大的勁才塞進涼轎,安頓好之後,略一遲疑,追上徐衛。這裡前不挨村,後不着店,要是被扔在這兒就糟了。那人雖然無禮,但終究不是歹人吧?護衛們已靠不住,還得請他幫幫忙纔是。
“我們打東京來,要去清河縣。”那女子跟在徐衛身後,低聲說道。
徐衛停下腳步,並未轉身,右手指了指那夥裸男:“那幾個鳥人是你們一起的?”
女子瞧也未瞧一眼,斷然否決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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