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陝西狼煙正濃。烽火未熄。永興軍路帥司所屬西牛;徵徐衛王稟等人指揮下,死守城池,使金軍不得寸進。不出王稟所料,在袍擊之後,金軍果然動用大批填壕車企圖填平護城壕,給大型攻城器械開道。
本來,在宋軍的預判之中。得到了宋軍部分裝備技術的金軍一旦填壕,會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結果一動手,王正臣就樂了小他怎麼也沒料到,十幾年來都在攻城拔寨的金軍居然會用木柴來填壕。這一來就好辦了,宋軍就讓他填,當然也象徵似的袍擊弩射一番,金軍在填壕車堅實的防護下。很快就要填平各處城門前的護城壕。鵝車洞屋等大型器械也是蠢蠢欲動。只等壕溝一平就要近前攻城。
就在這介,時候,宋軍通過早就挖掘好地道,直通護城河,一把火給燒得乾乾淨淨。在金軍填壕的同時。王稟針對性地做了多項工作。首先就是搶修被擊損的敵樓。在樓前設立櫥牆。樓頂覆蓋糠布袋。這樣即便敵樓再被擊中,也不至於倒塌。而後,他估計金軍上了這次當後,會立即改變方式,用土石來填壕,近距離作戰不可避免。遂將部分射程較近,體積較小的單梢袍、兩梢袍和三梢袍佈置到城頭上。最後,他在城上鼓搗出一種奇形怪狀的東西,形似鵝車,但卻是固定的。上面都堆積着大量金軍打進城來的袍石,不知作何用途。他給這個種東西命名爲“跳樓”虎捷軍那幫悍將們一聽,叫什麼名不好。叫跳樓?
金軍第一次填壕失敗以後,粘罕火冒三丈,召來韓常一頓臭罵!就你還攻城名將?怎麼犯這種錯誤?我說你們這些大將們都怎麼了?定戎之役時,妾宿把擁有騎兵優勢的金軍帶到渭水以南的狹窄地帶。現在攻長安,韓常又用木柴去填護城壕!韓常也很委屈,是你說要狂風暴雨般地進攻,打掉紫金虎的膽氣。你定這麼一個急功近利的策略,我只能照辦,用木柴多方便,還不用夯實。上了一回當後,金軍老老實實推着整車整車的土石去填壕。這回宋軍不客氣,重弩巨袍一齊招呼,可那填壕車防護極好,車前的板甲上還覆蓋了皮革,非常堅韌。再加上車上所載的土石。神臂弓都射不穿。只有袍石能勉強湊效,可你架不住人家數量多。眼看着護城壕即將被填平,宋軍各級統兵官告知士兵們,準備見血了!
八月十二,城七報告帥司,金賊恐於今日扣城。當時徐衛正在京兆府都作院裡視察,這裡已經大量開始生產火器。原陝華都作院的工匠們負責配藥,其餘則往鐵罐中裝填,一旦生產完成,就送上前沿。
而徐衛始終沒有放棄對鐵製管狀火器的研發。之前在定戎時,工匠們鑄造的鐵鏡質量很不可靠。極易炸膛,而且射程也不盡如人意。找了許久的原因也找不到,後來工匠們偶然發現,問題出在石炭上。用某些石炭冶煉出來的鐵,鑄成管狀之後,不會炸膛。受限當時的認識。工匠們並不知道具體原因何在,只知道這部分石炭與普通石炭相比只有一個區別,那就是埋藏很深。有人說得很玄乎,認爲埋藏得越深的石炭。就是炭中之精華,用它來冶鐵自然堅不可摧。
收到金軍即將扣城的消息後,徐衛立即上了城。憑牆眺望,如江河決堤般的金軍擁堵在護城河對岸,暫時沒有進入宋軍袍弩的射程之內。一座座山丘般的鵝車、折橋聳立於人潮之中。還有那模樣唬人的破城錘也嚴陣以待。跨着戰馬的金軍將領奔馳於各陣之間,作着最後的動員。一切跡象都表明,對方要動手了。
王稟得知徐衛上城,匆匆趕來,後者也沒跟他客套,直接問道:“各處守禦都完備麼?甕城兵力可夠?別讓人破了城門,那才叫笑話!”
“經略相公寬心!萬事具備!”王稟自信地回答道。
徐衛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那座跳樓上,這玩意肯定不是用來作防護的。要不然也太簡單了。就在城牆上打樁,支起一塊平臺,又向外面延伸出數步距離,怎麼看都象是讓人去跳樓的。不過,那平臺前端堆放的石頭恐怕就是奧秘所在,如果說是讓士兵站在上面用推石攻擊的話,那爲什麼要用繩網束縛?
宋軍這邊主帥親自上城鼓舞士氣,金軍也沒閒着。剩悍的女真人歷來便有大將身先士卒的傳統,眼看扣城在即,粘罕豈能安坐于軍帳之內?騎着馬,帶着護衛,圍着長安城轉圈,四處鼓動將士,許諾拿下長安之後重重有賞,要金銀,要美酒,還是要女人,一樣都不會少!耍是誰能逮住李綱這種級別的人物,你就等着用馬來馱金子吧!
金軍各族士兵,雖然還沒從“震天雷”的恐懼中解脫出來。但一聽到國相親自發話,許諾重賞,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不就是個紫金虎麼?不怕!粘罕兆工二高漲。很是欣慰。傳令給韓常小!…
號角聲此起彼伏,伴隨着金軍的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女真人就是這習慣,仗沒打就開始嚎。幾十萬人扯着嗓子鬼吼鬼叫,每一個人都象跳大神一般激動!相比之下小守軍卻冷靜得多,操弩的把手指扣上弩機,扯袍梢的往掌心吐口唾沫。弓箭手搭箭上弦,各級統兵官也不說話,只死死盯着來犯之敵。什麼動員鼓舞之類的話,之前已經說得夠多了。再則,幾十萬人在城外嚎成一片,就是有人在你耳朵邊上說話都不一定能聽清。還是省了口水吧。
徐衛被部將們堅決地“請。下城去,這事能開玩笑麼?你是大帥,將士們的主心骨,城頭上可不是你呆的地方,你這會兒應該坐到帥司裡,發號司令就成了。再說了,你要是呆在城頭上,誰也不能安心作戰。總得想着別飛來一支流矢,正中大帥面門,,
楊彥激動礙手都發抖,這陣勢生平未見,可算是趕上了。如果不是徐衛再三告誡他。將領的作用在於指揮。他非要去霸佔一座牀子弩不可。
金軍的號角聲,嚎叫聲仍在繼續,如驚濤拍岸,炸雷當頂。城頭上的弓弩們手還好些,城下那些扯袍梢的膀子都拉酸了,心裡咒罵着,驢日的粘罕,要打就打,叫個鳥!
那股巨大的聲浪突然擡高!城下的袍羣看不見。可城頭上的將士們卻看得清清楚楚。鋪天蓋地的金軍,象堤壩潰決一般涌了上來!士兵們動作利索地鑽進鵝車。後面的同伴身體前傾,奮力推動器械,向甕城壓上來!後面,一節一節的洞屋緊緊跟隨!
金軍這回有本錢了,也學得乖了,決不大規模無防護地暴露在宋軍強弓勁弩之下!
張憲奉命防守北城,負責的地段中有城門三處,俱被金軍填平壕溝。戰事一打響,十幾架高達四丈的鵝車如同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巨等就衝他來了。眼看着對方進入弩袍射程,他並不急於下令。一張英氣勃勃的臉上俱是鎮定自若的神情。金軍有鵝車洞屋的防護,弓弩對其殺傷有限,不必浪費箭矢。
有士卒深吸一口氣,幾與城頂平行的鵝車越來越近,誰都知道,一旦鵝車搭上了城頭,接下來便是金兵蜂擁而上!這些撮鳥也學得了個有模有樣,前頭鵝車推進,後面一節接一節的洞屋相隨,士兵都躲在洞屋裡。輕易不露頭!
這東西最煩人,形如房屋,上尖下寬。裡面是堅木爲架,外頭覆蓋着厚氈牛皮。之所以不用更爲堅實的木板,原因在於,木板雖硬,卻易折。一塊袍石砸下來,指定碎裂。厚氈牛皮雖不堅硬,卻極其強韌,弓箭射不進不說,袍石打在上面,由於厚氈牛皮的韌性,洞屋不會坍塌。上尖下寬的形狀,也保證了不會有袍石堆積在上頭造成重負。
十步!夠了!張憲拔刀一揮。預備在跳樓前的士卒竄上平臺!這些人明顯是挑選過的,無一不是膀大腰圓的壯漢!一上平臺便奔到最前端,在那用繩網束縛的石塊前貓着腰。也不露頭,手裡持着粗如手臂的繩索,緊盯着逐步靠近的鵝車!
五步!最前頭的壯漢攥緊繩索,開始瞄着準頭。身後的同伴不住提醒他。哥哥,可瞅準了!你要是一失手,金狗可就竄上來啦!
“孃的!聒噪!你來!,小那壯得跟頭牛似的士兵火了,回頭大罵道。
“來了!”冉伴朝前方一指,厲聲大喝!
那壯漢一回頭,果見鵝車快到自己跟前了,再不遲疑,將手裡的繩索往鵝車頂部一套!扯起嗓子吼道:“推!”弟兄們蜂擁而上,齊齊發力。將那繩網束縛的巨石掀下跳樓去!哪知這戰術頭一次使用,一名士兵不當心,用力過猛。石頭倒推下去了。他自己也跟着一頭栽下”,
此時,城下的金兵正奮力推動鵝車,眼看着就要靠近城牆了,突然感覺車體一陣晃動,怎麼推不動了?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咬牙硬推時。有人擡頭一看,高牆上。不知哪冒出來幾個撮鳥,正七手八腳地往鵝車頂部綁繩索,虎兒軍耍作甚?
這鵝車一停,躲在車底的金兵發現沒兩步路,有人挑頭,狂吼一聲鑽出來。順着梯子就往上爬!後面的同伴一見,也吶喊着相隨其後!他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城頭上密密麻麻的守軍!你不能不佩服女真人悍不畏死的風格!明知道頭一個上去鐵定是個死!可他絲毫沒有猶豫嘴裡咬着刀,兩支手跟狗刨地似的往上竄!
就在此時,城頭上一聲大喝:“拉”。數條繩索登時繃得筆直!那名衝在最前面的金兵可能還想了想,這羣笨蛋。鵝車怎麼可能拉得動?可怪事就這麼發生了,他眼瞅着就要竄上城去,忽地感覺天旋地轉!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倒去!經此一變,他動作爲之一停,仔細一看,不由凹賊…尺外!不是他腦袋發暈,而是鵝車在向旁邊倒!也不一凹欠怎麼想的,突然離了梯子,縱身跳了下去!
可恰!三丈多高的高度,雖然沒把他直接摔死,可也跌了個渾身骨折,吐血不止!慘況還在後頭,他網一着地不久,一團黑影緊接着砸來!高大的鵝車轟然倒下!
城上響成一片短促的歡呼聲!看着高達城頂的龐然大物塌下去。那感覺極好!可守軍士兵們很快發現。他們沒有時間去歡喜!這鵝車一倒。正爬樣子的,還有那藏在車底的金兵,就跟往洞裡灌了水的螞蟻一般爬出來!
不消任何人命令。附近馬面敵臺上的弓弩手箭如雨下!剎那之間。弦響一片!好些金兵從車底爬出,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射死在地上!一名金軍百夫長很倒黴,他被宋軍牀子弩命中,幾尺長的巨箭,貫穿了他的腹部,將他釘在地上!這廝也狠,兩手抓住巨箭,拼命地想拔出來!那血,跟涌泉一般大股大股地往外冒!但就在眨眼之間。數支從不同方位射來的箭釘滿了他的身軀!
護城河對岸,粘罕的嘴角極不自然地扯動着,他親眼看到一架接一架的戰車倒塌!只要戰車一倒。城上弓弩就一齊招呼!很快,他就明白了宋軍所使用的方法。鵝車的重量都積中在底部,雖然高達四丈,卻不會倒塌。但宋軍將巨石套在鵝車頂部,這樣一來。上頭的重量也增加了。整個一頭重腳也重。這時候,再套上繩索奮力一拉,結果可想而知,
他身邊的金軍將領沒剩下幾個,都去指揮攻城了,唯有耶律馬五還在跟前。馬五的臉色也不好看。起初他就一再勸諫粘罕,不要來打長安。虎兒軍非但擅長打野戰,守城也是一把好手。
就這一招,從前誰見過?道理雖然簡單,可誰又想到過?鵝車最主要的攻城器械,宋軍這一戰術,完全給你剋制住!
“國相”馬五很有點直臣的風範,這關頭上還想着苦口婆心地勸勸。
粘罕好似知道他要說什麼。將手一舉制止他發話,切齒道:“再上!”
長達二十多裡的長安城防外圍,喊殺聲震天!金軍動員了大量的兵力。攻城的同時,其餘部隊趁着宋軍無暇他顧的空檔,繼續護大填壕區域。數十萬人爲着同一個目的而奮力衝鋒。那就是攻陷長安!
鵝車被拉倒不怕!長安城牆周長達二十多裡,他不可能處處設防!大不了費些事,將鵝車推得遠些,離開甕城,從別處進攻!反正過了護城河!
雖然戰術奏效,但張憲不敢絲毫大意。他知道女真人的頑強,這點挫敗嚇不倒對方。鵝車儘管被暫時剋制住了,可金軍的洞屋,好似一條百足蜈蚣,蜿蜒着,一直伸到了城牆根下!他急於知道金軍的企圖。遂離了指揮位置,急往最近的一處馬面奔去。
馬面突出於主牆,又稱敵臺。若在此處。則可窺視牆根。哪料,張憲網奔過去,還沒來得及靠近齒垛,嗖地一聲。他感覺頭上一涼。一支利箭從他頭頂上飛過!馬面上,弓弩手們正拼命壓制,弦響不斷,箭如飛蝗!不時有弟兄中箭痛呼,一名弓箭手被同袍扯了回來,跌坐在地上,他左肩和前胸都插着一支白羽,此時正一手固定住箭桿,將牙一咬,另一隻手發力,將箭桿生生折斷!
張憲顧不上他,擠進他留下來的空檔朝貓着腰往城下一瞧!
但見金軍前後相連的洞屋此時已經分散開來,都儘量靠近牆根,形成射擊死角。可馬面敵臺正是爲了補充這種死角而設,你不能避開主城牆上的攻擊,卻避不開馬面!因此,借洞屋掩護推進過來的金軍弓箭手。正以器械作爲掩護,反擊宋軍馬面敵臺!
這算不得什麼,張憲並不擔心。真正讓他覺得不安的,是另一處仍舊前後相連的洞屋。一直探到城牆根下,也不知在幹些什麼。雖然凡是靠近城的洞屋上都插滿了箭矢,可他明白,普通如黃樺弓黑漆弓,或者踏張弩,都很難對洞屋形成有效殺傷。
利箭不時從頭頂掠過,張憲從射擊洞孔望出,他的目光順着那如同蜈蚣一般的洞屋掩體往外滑去。直到他看見這條蜈蚣尾巴時,他明白了金軍的企圖。
這支洞屋部隊的最後一輛。已經延伸到護城河。情形說來有趣。這條蜈蚣好像在拉屎一般,不時有東西掉入護城河內。
可張憲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如果他沒有看錯,金軍是在往護城河裡傾倒土石!在他負責的這一段城防中,這種“蜈蚣”至少有六七條!
土石從何而來?還用想麼?
這位虎捷軍年輕將領徒然覺得背後一涼,一個念頭從他腦子裡冒出來,掘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