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之上,官兵與那些“壯丁”再次衝突起來。五十多人的官兵想衝到楊帆與那頭目這邊,然而那三十多個“壯丁”卻攔在路上一步不讓,官兵依仗人多開始硬衝,卻不想這些“壯丁”生猛異常,三下五除二便將他們放倒在地。
姓胡的稅吏頭目見趕來的官兵如此不堪,而這商隊所招集的腳伕又是如此厲害,他已隱約明白,眼前的這個商人的身份絕對不會僅僅是個商人這麼簡單。
他展開手中的“契約”,細細看來,額頭之上不斷地有汗珠沁出。
這份“契約”的內容根本與生意無關,全是敘述他如何濫用職權、私賣官糧、中飽私囊之事。這哪裡是什麼契約,分明是一份供詞。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那稅吏頭目慌張地指着楊帆道,“我可是楚州的官吏,有功名在身,你……你有何權力審問於我?”。
“是麼,我本沒有興趣審你,可誰叫你動這官糧的心思來?你動了這官糧,我便可審你,不過如今我也懶得審你,人證物證俱已齊全,你還是在這供詞是畫押爲好,免得再受皮肉之苦。”楊帆拍拍他的臉蛋道。
“你是泰州李茂的人,還是海州阮廷興的人……你就算是兩浙路李大人的人,也無權定我的罪!我要見知州大人!我要見楚州的知州黃大人!”
楊帆搖搖頭道:“我不是泰州的人,也不是海州的人,更不是李大人的人……至於我能不能定你的罪,那要問問我船上的狗頭鍘刀……”
“狗頭鍘刀?”那頭目第一反應便是思考這“狗大人”是何官職,琢磨了片刻,他依然想不起這“狗頭鍘刀”究竟是何方神聖。
楊帆擁有御賜鍘刀的消息並不是這些基層的官吏能夠第一時間知道的,意識到這“狗頭鍘刀”並非一個人的時候,這個稅吏頭目便覺得自己被玩耍了,他瑟瑟地指着楊帆道:“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的後臺是誰,今天你死定了!”
楊帆輕蔑地笑道:“我說了,我的後臺便是我船上的那把狗頭鍘刀!今日本官便要在這碼頭之上公審這個案子!來人,將胡學狀這廝給我拿下!”
魯智深早已守在一旁,聽到楊帆的命令,他大手一揮,一耳刮子將那頭目打翻在地,然後掏出繩索將其綁了起來。
聽到楊帆自稱“本官”,這胡學狀已經明白楊帆的身份,但他做夢也不可能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會是楊帆。
“你是哪個州府的官吏,誰給你權力來我楚州審案,我要見知府大人!嗚……嗚……”他的嘴被魯智深堵了起來。
碼頭之上,先前見到官兵捉拿匪人,附近的商旅、百姓本想遠遠地躲開。但此時看到碼頭之上又重新安靜下來,並且所有的官兵,有的躺地不起,有的狼狽逃躥,他們便又好奇地駐足遠觀。
便在這時,碼頭之上忽然有鑼聲響起,然後便有人喊道兩浙宣撫使楊大人在此公審稅官胡學狀,百姓可以現場觀看。開始之時,衆多的百姓依然不敢靠近,只到看到碼頭之上有人擺好了桌椅,而那胡學狀果然是被綁了跪在桌前的地上,他們才悄悄地靠近一些。
附近逃散的官兵有的又折返回來,但見到楊帆周圍那三十幾個精壯漢子,這些平時只會欺負平民百姓的廂軍又縮了回去。
見到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官兵面對那楊大人亦不敢造次,再加上平日裡被這羣稅吏盤剝的厲害,如今見着他們的頭目被這般整治,百姓們開始大膽地聚了過來。
見圍觀的百姓漸漸多起來,楊帆才令人將那胡學狀口中的麻布摘掉,然後驚堂木一拍,便照着先前供詞的內容審問起來。
這胡學狀知道自己所犯之罪按律當斬,自然是對楊帆的指控一律否認,他心底打定主義,不管怎樣也要拖到自己的上司知州大人到來再說,只要案子落到這楚州官府,不管對方有多麼有力的證據,自己都轉寰的餘地。然而,楊帆卻懶得與他多費口舌,但凡遇到他矢口否認的地方,便令人板子伺候。
這胡學狀如何撐得住這種刑罰,每每幾板子下去,便哀嚎道:“我招!我招!”
不消片刻,楊帆便將案子審結,在板子加身的威脅下,這胡學狀瑟瑟地在供詞之上畫了押。便在他絕望癱倒之時,那楚州知州黃如海終於帶了大批的官兵趕了過來。
這楚州知州此時亦不知碼頭之上是新任兩浙路、荊湖路宣撫使楊帆,聽到屬下前來報告稅卡碼頭之上有人鬧事,他便只當是普通的幫派分子在暴力抗稅。大運河之上的幫派不計其數,但也難成氣候,憑几個任俠勇悍的船老大,想與官府相抗衡,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
黃如海身爲知州自然不會把這些幫派放在眼裡,聽回來稟報的屬下說是有二三十個船伕將前去維持秩序的官兵全部打倒在地,他只是罵了一聲“廢物”,便令人集合州衙之內所有的捕快、廂兵約有百十人,持刀攜弓,趕來了碼頭之上。
“知州大人到,汝等亂民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見碼頭之上一衆腳伕非但沒有逃走,反而一個個如紮根山石的松柏一般,排成一個半口字狀,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領兵的捕頭大喝道。
然而,那些腳伕仿似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依然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
“給我拿下!”捕頭氣極之下憤怒地令道。
幾個捕快提了鎖鏈撲向面前的兩個腳伕,結果非但沒將人拿下,反而被人幾腳踢飛出去,摔了個七縈八素,起不來身。
“好賊子,竟然如此兇悍!弓箭手準備,要是他們再反抗,格殺勿論!”那捕頭又令道。
便在他話音剛落之時,“嗖”的一聲破風之音響在空中,衆人看時,便見那捕頭的帽子被一支箭射離頭上,飛出了丈許才落在地上。
沒人看見這支箭從哪兒射出,衆捕快與官兵趕緊將知州大人圍了起來,不過他們平時裡執行任務鮮有遇到抵抗的時候,故而他們根本沒有準備盾牌這樣的防箭武器,衆人雖圍在黃如海的身側,但若有一支飛來,怕是連黃如海自己都不會去指望身邊的這些手下。
那捕頭呆在那兒,額頭之上有冷汗滴下,震驚之餘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敢放箭,便先射暴你們長官的頭!”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從衆腳伕的身後走出來,朝着那捕頭威脅道。
“好個賊子竟敢威脅官兵,你可知這是殺頭的大罪?”捕頭嘴硬道。
“別人怕你們這些混賬無能的腌臢貸,灑家可不怕,你若是敢造次,便試試我們的射鵰手的箭法。”
見魯智深一副有待無恐的模樣,捕頭無奈地望向知州黃如海。這黃如海此時心中也是驚懼無比,他何曾見過這麼囂張的江湖幫派?當然自己的命重要,他忙令衆人不可妄動。
“爾等是何幫派?在此鬧事有何企圖,不妨說來聽聽,看本官能不能爲你們作主?”黃如海朝魯智深安撫道。
“大人若想爲我們作主,便請過去一敘。”魯智深朝黃如海抱拳道。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便在此時,楊帆這邊的胡學狀隱隱聽到了黃如海的聲音,他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朝着那邊喊道。
聽到屬下的救命呼聲,黃如海只道這些“亡命之徒”劫持了胡學狀作爲人質,他皺眉道:“劫持朝庭官吏也是重罪,你們快放了他,本官不與你們計較,若是有什麼要求也一併提出。”
魯智深非常鄙視地看了黃如海一眼,撇嘴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們不是強盜,那邊是樞密院楊大人,請你過去一敘吧。”
黃如海悚然一驚,他立刻意識到樞密院的楊大人便是剛剛宣撫兩浙、荊湖兩路的楊帆,算算日子這楊大人應該在赴任的途中,胡學狀扣押糧船之事被他撞上,他豈有不管之理?而再看看碼頭之上的這些腳伕,一個個不動如鬆,這哪裡會是匪人該有的作派,分明是軍紀嚴明的禁軍纔有的素質!
推敲出面前這個大和尚所言非虛,黃如海便不顧那捕頭的勸阻,硬着頭皮讓魯智深帶路,前去面見楊帆。
來到碼頭中央,看到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年輕人,黃如海便沒有了半點的懷疑。他雖然沒有見過楊帆真人,但楊帆的畫像他卻是見過,眼前這人雖然一身商人打扮,但臉型卻與畫像十分契合。扮成商人前去赴任,難怪那胡學狀會撞到他的手上,只是堂堂的兩路宣撫使,卻要這樣不聲不響的上任,在黃如海看來簡直就是錦衣夜行。當然這樣的錦衣夜行對相府一黨來說又顯得非常狡猾,實在不件可以讓他們嘲笑的事情。
在腹誹楊帆陰險狡詐、毫不識趣的同時,黃如海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向楊帆施禮請安,並假惺惺詢問那胡學狀因何事得罪楊帆,以致於被整成這副模樣。
楊帆臉帶寒霜,懶得向他解釋,他將那胡學狀的供詞推與黃如海道:
“黃大人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