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下旬,即便是寒冷的燕北,也開始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宗望的東路大軍已經撤回到燕京城。在回途之中,順便接收了河間之地後,他便放歸大宋人質康王趙構與宰相張邦昌,然後在燕京城略作休整。
儘管此次攻宋他的東路軍收穫頗豐,但金軍的傷亡也同樣遠在他的意料之外。按照吳乞買的要求,宗望一路下來並無不計傷亡的強攻之戰,但休整之時卻是發現金軍居然也吃了不小的虧,尤其是軍中中層將領猛安、謀克戰死了很多,他們皆是在攻打汴梁或是劫掠汴梁附近村莊之時,不明不白便被射殺。
這些身經百戰的底層將領死於非命,着實給金軍的戰鬥力造成極大損傷。
而此時,粘罕的西路軍也傳來消息:東路軍撤退之後,种師中大軍掉頭支援太原,粘罕本欲採取圍點打援之策,消滅來援大軍,可設合馬所率金軍卻與种師中大軍打了個不分上下。接着劉法、劉正彥父子的熙河軍也逼近太原,粘罕不得已只得退兵代州,與宋軍相峙。
“設合馬這個蠢貨,率領近萬騎兵居然擊敗不了种師中那個老頭子。想當年,銀術可率領這支騎兵可是屢破幾十萬的遼軍。唉,可惜了銀術可,有他在的話,西路軍的形勢絕不至於此。”宗望看着西路軍的戰報,感嘆着。
“是啊,南人有句話叫‘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銀術可擂臺被廢,的確是咱們金國的一大損失。唉,話說回來,此次出征咱們東路軍亦損失了不少將校,雖然他們不如銀術可,可也是百戰老卒,一時之間頂替他們的小子怕是難以達到他們的程度。”完顏昌附和道。
“不錯。這實是我不曾預料到的事情。你看——”宗望伸手將一粒仍帶血跡小鐵塊遞給完顏昌,“這是從他們致命的傷口裡取出的,他們大多數便是被這小小的東西射殺。可我實在想不明白,什麼武器能夠將這小小的東西打出這麼遠?”
“大約是南人的火器吧。”
宗望搖頭搖頭,南人的突火槍咱們之前已經派人拿到了,那東西根本就打得不準,而且彈丸也不是這樣。”
“看來南人還是有所保留的……這些南人,向來狡猾得很。”
“是啊!此次回去,我們應當上報皇上,請他允許我們馬上集結大軍再次南下,務必攻下汴梁,滅掉大宋。否則再過幾年,這些南人不知又會作弄出什麼幺蛾子,咱們便是避居北方,也難心安。”
“二太子此言有理。接下來正是滅掉大宋的最好時機。他們新皇剛立,難免要爭權奪利一番。此次咱們大軍壓境,按常理他們只要堅守京城,等到援軍到來,咱們便毫無勝算。可他們還是要拿出那麼多的金銀與咱們講和,爲什麼?依我看,是他那新皇帝不想讓那些非嫡系的軍隊進入京城。哼,宋人其實並非無良將勇士,實是他們過於勾心鬥角,難成合力。二太子你看着吧,接下來他們還會有一陣子的內亂,這便是咱們大軍南下的最好時機。”
“此言甚合吾意,回去之後,你我當即刻上書!”
“謹遵二太子旨意!”
……
汴京的亂子在金軍渡過黃河之後便已開始。此次亂子的開端是京城太學學生的一次“學潮”。
在金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而童貫、蔡攸等人卻丟下防務逃回京城之時,太學學生便由陳東、歐陽澈等人帶頭,集體去宮中請願,要求誅殺蔡京、童貫、李邦彥、蔡攸、樑師成、李彥等人。
幾百太學生在宮門前聚集了兩天,由於他們皆是舉子,身份特殊,宮門的守衛也不好打殺驅散,便將情況上報給趙佶。不過此時趙佶正急於將皇位讓與趙桓,自然無心處理此事,他隨口讓一衆學子上個奏摺,便將他們打發回去。
接着趙桓繼位,衆太學生更是看到希望,畢竟蔡京、童貫等人皆是趙佶的心腹之臣,趙佶對大臣又一向寬宥,太學生們對他也不抱大的希望。可趙桓不同,他與蔡京等人本就交惡,應衆人要求誅殺他們自在情理之中。於是衆學子連續上書,可此時金人已兵臨城下,趙桓雖有意處理這些舊臣,卻也暫時沒有精力,直到金人退過黃河之後。
金軍撤兵的條件之一便是要罷免种師道與李綱,兩人被免職的消息一出,那些學生更是羣情激憤——自己要求處置的奸臣還逍遙法外,主持抗金的英雄卻被免官,哪有這樣的道理?
消息傳出的當天,陳東等人便率領幾百名太學生,到宮門之前下跪請願。知道情況之後,趙桓先是派吳敏穩住衆學子,然後第二天裡便連下幾道旨意,將蔡京、童貫、李邦彥、蔡攸貶出京城,將樑師成、李彥等趙佶的宮中親信趕出宮中。
以此爲開端,趙桓一系對朝堂之上的肅清正式開始。
三月裡,蔡京、童貫等人離開京城前往自己的貶謫之地,不過很快卻傳來消息:蔡京途中病故,童貫、趙良嗣被賊人劫殺,樑師成、李彥“自殺”身亡。至於李邦彥、蔡攸等人雖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也成爲可以任人宰殺的羔羊。
這些人去職之後,曾做過趙桓的老師,剛剛與金人和談又立了“大功”的張邦昌晉升爲“太宰兼門下待郎,吳敏爲少宰兼中書待郞,唐恪、耿南仲、趙野等人也進入宰輔之列,爲了安撫請願的太學生,种師道、李綱進入樞密院,趙桓雖未公佈他們的職務,卻默許他們支掌樞密院的正副職。其他原太子一系官員得到大小不等的官職自不必說。
三月的下旬,在杭州得到消息的太上皇趙佶匆匆趕回京城,他試圖保住自己的一些人手,但朝堂中樞系統已被趙桓掌握,他的話基本也就相當於廢話。
對於這次由“學潮”運動而引發的大規模權力更迭,楊帆在歷史課本上曾有了解,當時對於此次運動以及處置蔡京等人是持褒揚態度的。不過在此刻看來,楊帆卻是覺得這場運動已經偏離了太學生們的初衷,完全成爲趙桓一系攫取權力的工具。
尤其是趙桓對於軍方的調整,則完全耽誤了備戰之機。童貫在軍方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結,對於趙桓換將、調防的命令,他們多是陽奉陰違,更有甚者聚衆譁變,一時間种師道、李綱只得忙於安撫軍心,無暇顧及邊防的備戰。這在金人磨刀霍霍正欲再次南下的時候,無疑是一記昏招。
而更讓楊帆感到憤怒的是,到了四月份的時候,趙桓一系竟將爪子伸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