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陽開始西斜,秋風稍帶寒意,不過衆人一路行來,非但不覺天涼,反倒汗溼衫巾。天 籟小說穿過中天門的牌坊,石賢便找了一處石階,招呼弟子們坐下來休息,楊帆等人也挨着坐下,不再前行。
“周大俠,這位是?”石賢見周侗坐在楊帆身邊,其餘人員也對楊帆執禮甚恭,大略猜出楊帆便是這撥人領。
“這位是當朝樞密院副使楊大人。”周侗起身介紹道。
石賢略感意外,忙起身拱手施禮道:“徂徠石賢,見過大人!”
楊帆無奈也得起身回禮,道聲客氣。
“石某剛纔不知大人身份,一些山野村夫之見,怕是擾了大人清聽,還望大人海涵。”石賢也不坐下,繼續道。當着神霄宮右使的面,抨擊神霄宮,不管對錯與否,在他看來,也是失禮,只是這道歉卻也含蓄得緊。
楊帆搖搖頭:“石院主乃當世儒學宗師,說得實是至理。其實,楊某認爲,儒家講得是個人修養的方法、修政治世的學問,而今的道、佛兩家,講得是人之信仰,基本屬於神學的問題。儒家應歸爲學派、道佛應歸爲宗教,兩者不是一個範疇,沒有可比性。即便大宋人人信這道佛,朝庭治國,不還得用這儒家學問?”
石賢微微一徵,道:“大人說得也乃至理。”
楊帆微笑拱手,表示謙讓。
衆人休息一會,喝些茶水,便再繼續前行。楊帆等人仍然綴在石賢后面,聽他講些儒家之道。過了中天門,山勢漸漸陡峭起來,往往一段臺階便有幾十米長,攀登起來着實需要小心謹慎。石賢的講學至此也漸漸少了起來,內容大抵由先前的治國,轉爲個人的修養。儒學展到此時,在個人修養的問題上,已漸至哲學的境界,什麼“氣”啊、“情”啊、“理”啊的,其實繞來繞去,無非便是要求儒家弟子摒棄自然願望,無條件地服從倫理綱常,與後世程朱理學的“去人慾、存天理”倒是一脈相通。
楊帆對此不感興趣。雖然石賢所講明顯是在教導弟子不要受自己的貪慾支配,要做到以理馭情,保持高尚的品格,但多了近千年見識的楊帆,知道儒家即便再怎麼強調個人修養,囿於封建的**制度,也解決不了“人性貪婪”的問題。他們只能將自己圍在一個圈內,讓自己的理論繞來繞去,最後淪爲封建階層**的工具。
攀登到泰山主峰的盤道之時,太陽已經變得不再刺眼,如一個大大的紅盤掛在山峰西側。主峰盤道,窄陡險峭,形如直通山頂的雲梯。這段盤道約有二里左右,行在此處,衆人皆不再說話,均是目盯腳下,鉚着力氣,拾級而上。楊帆一行的體力,卻是比石賢幾人要好上一些,在他們休息蓄力之時,楊帆等人卻一鼓作氣,上到南天門。此時太陽還未落下。
跨過南天門,衆人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曠地之上,已經站了不少的參會之人。這片曠地方圓百米,卻並非峰頂。曠地東北方向,還有一條盤山而上的寬道,謂之天街。衆人看這曠地之上,並無會場佈置,便招來此處值守的小道士,詢問得知,那會場設在天街南邊的日觀峰西側。
衆人穿過這個小廣場,進入天街,前行百步之遠,在一個牌坊之下,被神霄宮的值守道士攔住。先前楊帆還曾納悶,一路登山怎不見神霄宮有人查驗請帖、詢問身份,原來關卡設在了此處。周侗亮出請帖,衆人又登記下姓名,便有一名中年道士領了衆人繼續前行。
沿天街向前,然後折向東南,又行了一段山路,衆人便望見日觀峰西旌旗招展、紅帶飄揚,會場漸近。
衆人加快腳步,不一會的工夫,便到達會場之地。楊帆細細一看,原來那旌旗之上書有諸如“河北凌家堡”、“江東金刀齊盛”等字樣。原來每面旌旗之下,便是相應參會人員的位置。會場正北是一座祭壇,主席臺則位於會場正東懸壁下方。這面懸壁平整光滑,上面刻有許多名從題詞、墨客詩句,而主席臺正上方,“五嶽獨尊”四個大字尤爲顯眼。
此時,林靈素領人迎了上來。
……
登臨絕頂東方白,金丸騰躍雲天赤。泰山日出,天下聞名。
九月初九,楊帆等人早早起身,爬上日觀峰,觀看那泰山日出的壯麗景觀。天公作美,卯時時分,一輪彤日從東方的雲海之中噴薄而出,萬物融金,天地一片豔紅。
日觀峰上,除了楊帆一行之外,還有其他幾撥,多是昨日便登山留宿的之人,別的山頭諸如太平頂、天燭峰等,上面也影影綽綽有些觀日之人。
昨日傍晚,林靈素本欲邀楊帆等人在山頂的一座道觀居住,不過衆人準備了帳篷等物,楊帆也不願再多走山路,便野宿在了會場之上,如此一來,倒也方便了今日登峰,衆人此時已佔了峰頂最好的觀日地點。與楊帆等人相鄰的,卻是昨日一同登山的石賢及其弟子,他們比楊帆等人稍晚登峰,昨晚應是宿在了夫子廟之類的地方。
來到泰山,文人拜夫子、武人拜關帝,道士和尚拜仙佛,然後順便在廟中借宿,是當前大多登山之人的固定套路,畢竟現在還沒有人將客棧開到山頂上來。兩夥人並無多少交談,只是相互打完招呼之後,那石賢便言周侗先前在書院教授的御射之法讓衆弟子受益匪淺云云,然後再邀周侗蒞臨指導。
楊帆一行接下來的事情衆多,周侗自然也以需護衛楊大人安全、恐無法分身爲由加以婉拒。那石賢便看看楊帆,不再相讓——昨日兩夥人分開之後,石賢自然細想這楊大人究竟爲何人,在天下衆士子的眼中,楊帆目前仍和那高俅、李邦彥之流一樣,被認爲是靠了向皇帝獻媚而得高位的佞臣,讀書之人當然不屑與之爲伍,若再相讓,只能連同楊帆一道邀至書院,書院的名聲反倒受了影響。
泰山可觀日出的時間其實很短,待到陽光變得刺眼,衆人便退下山峰。大會開始的時辰是定在巳時三刻,之前的這段時間,各夥人便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吃些東西,然後一邊聊天一邊看着參會之人6續到來。
辰時四刻時候,便有小道士搬來果品香燭,佈置祭臺,巳時剛過,林靈素等人到來,神霄宮開始點查登記與會人員。此時獵獵的旌旗之下,已經站滿了人,先些時候,楊帆還能在那“陝西鐵臂大俠周侗”的旗子附近找個地方坐坐,後來人越來越多,地方越來越擁擠,便只能捱到旗子之下站着。
楊帆四周一望,此時方圓並非十分寬闊的坪地之上,已是人頭攢動,數目約在五百上下。這樣的參會人數,放在後世便是大型會議,看神霄宮安排的如此簡單,心下不免腹誹一番林靈素的辦會的水平:你丫的找個大會堂,在裡面開不好麼,主席臺、坐椅、桌牌、紀念品,多顯高大上?這時代難道沒有這樣的地方?難道沒人看到這樣的商機......
巳時三刻,吉時已到,咚咚的擂鼓之聲,將衆人的嘈雜之音壓下,嗩吶聲起,大會進行第一項: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