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向外觀望的幾個頭領均已看到王莽山衆人已經倒戈,聰明一點的也都想到官兵之所以能不聲不響地叢天而降,多半是這些人從中作梗。
“這幫鳥廝,枉我們待他如此客氣......”
“沒義氣的走狗,老子出去之後,定叫他們不得好死......”
“大哥,我等衝出去,與他們拼了......”
“對!跟他們拼了!”
幾個頭領對盧進義等人詛咒一番,便向宋江請戰。
宋江望向吳用。吳用閉上眼睛搖搖頭道:“唉!他們本就是官兵,是我等大意了......現在咱們被分割包圍,無法聚到一起,這點人數衝出去,與送死無異。”
“那怎麼辦?軍師哥哥快想個辦法......”
吳用仍是閉着眼睛,沒有回答。衆人知他在思考對策,便不再吵嚷,各自找個地方繼續觀看外面的情況。
外面同樣靜了下來。幾輪的努力突圍,未見成功,各房間的梁山衆人,只得退回死守。而官兵也不以進攻見長,將衆人堵在房內之後,便不敢冒然進攻。
天漸漸亮起來,薄霧之中,遠處的房舍、山巒影影綽綽地顯現出來。圍在府外的官兵,此時又被範瓊抽調了大半過來,將各片房屋死死圍住。
楊帆此時進入院內,見局勢被官兵控制的非常牢固,便與範瓊低語一番。
大堂之內,見到圍上來的官兵更多,幾個性急的頭領再次開口:
“軍師哥哥,可曾想到法子?”
“孃的,狗官兵越來越多了!”
“依俺看,不如衝出去算了。”
吳用睜開眼睛,緩緩道:“如今之計,唯有投降。”
“啊?這是什麼計,我等皆是死罪,投降之後,便被砍頭,還不如衝出去殺個痛快,反正都是死,怎麼也得拉幾個墊背的。”
“是啊,軍師哥哥,萬萬不能投降......”
“如果硬衝出去,只有死路一條。投降之後,在押送咱們的路上,或許會有逃掉的機會,以衆位的功夫,只要有機會,應該能把握得住。只是......”
吳用望向宋江,宋江點點頭,道:“我與軍師武功最弱,介時大家只管逃命,萬莫顧及我倆。”
“哥哥這是何話?我等聚義,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若是扔下兩位哥哥,俺們還有何臉面苟活於世?”
“正是、正是,哥哥休說這要的話,寒了弟兄們的心......”
衆人羣情激奮,堅持不同意扔下宋江、吳用獨自逃跑。
此時,吳用站起,壓壓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道:“大家休要聒噪,介時有沒有機會逃走還難說得很,哥哥之意,是讓大家不受拖累,增加成功的可能,你們若能逃掉,難道就不會想辦法再來救我們?”
“啊?”
“呃!”
衆人明白過來,便不再爭論此事。
而也在這時,門外傳來官兵的喊聲。
“裡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則死路一條......”
衆了愣了一愣。之後劉唐怒道:“他孃的,這算什麼?總得派個勸降的使者來吧,便這麼胡亂吆喝......”
衆人也均皺眉:“什麼亂七八糟的.....媽的,欺人太甚!”
在怒斥、腹誹的同時,幾個頭領又望向外面,便見堂前不遠之處,有個官兵衝着一個大漏斗在高聲喊話。而這人的後面,一排盾牌之後,應該便是他們的主帥。
“看這領兵之將,定是個不知所謂的文臣......所謂擒賊先擒王,若是能將他擒住,便可換得我等性命。”小旋風柴進算得上比較沉穩之人,此時建議道。
衆人聽後,再次望了望外面的情形,心裡計議着衝到那排盾牌之後的代價。
吳用點點頭,道:“此計當然是好,可如何衝到哪邊纔是問題......莫非兄弟想......”
“軍師哥哥肯定猜到了,小弟願爲使者,前去請降,說不得便有機會。”柴進解釋道。
宋江卻又搖搖頭:“此舉似是不義,我等還是慎用。”
“兵不厭詐,無傷咱們忠義的名號,哥哥寬心便是。”吳用道,“再說,先讓柴兄弟去探探情況也好,到時見機行事,能爲則爲,不能爲,於我們也無害處。”
“是啊哥哥!”衆人附和。
宋江沉思一會,道:“也好,但若無把握,不可拼命!”
柴進抱拳道:“便依哥哥吩咐!”
此時,武松也出來道:“我與柴進哥哥同去!”
衆人點頭,堂上之人,拳腳功夫最好的便是武松,若讓他靠近了對方主帥,說不得真能將其擒住爲質。
吳用點點頭道:“也好,但要切記哥哥囑咐,不可盲動!”
“是!”
......
太陽躍出地平線,寨內的薄霧漸漸消退,天光更加亮起來。
經過了嚴格的搜身,柴進、武松被帶到楊帆跟前,兩人俯身跪下。
見到兩人,武松那頭陀的打扮,楊帆自然能夠認出,至於這個頭上攢花、頷下留須的俊郎男子,楊帆卻不敢確認是梁山上哪一位。
“罪民柴進,受命前來請降。”
“噢!”楊帆坐一把椅子之上,望着兩人道,“原來是小旋風柴進和行者武松,是宋江派你們來的?”
“正是!”柴進微微吃驚,想不明白這個文官怎會一口叫出他們的外號。
而武松這邊,則是猛地擡頭。他的身份只有梁山上爲數不多的領知道,楊帆在他未通報身份之前,便一口喊出他的名字,的確讓他大吃一驚。
看到武松的舉動,楊帆身邊的護衛立即警惕地舉起神臂弓,瞄準了兩人。
楊帆卻擺擺手,叫他們放下弓弩。柴進一看,此時便是很好的機會,趁這些護衛放下弓弩的瞬間,兩人若是難,欺向前去,便可生擒這個年輕官員。他望向武松,這等機會,武松自然也能看出,只要雙方眼神一對,便可行動。
然而,此時的武松卻又跪俯在地上,一動不動。
“哈哈哈哈......”雄渾的笑聲響起,柴進看時,這笑聲卻是那名年輕官員旁邊,一名老者所。柴進武功不弱,一聽這笑聲便知此老者內力雄厚,武功怕是深不可測。
其實,這笑聲是周侗故意用內力催,其意便是警告柴進武松:老夫在此,你們兩個小輩若是輕舉妄動,必不能得逞。
“大人又說對了,此人的確便是武松。”周侗笑完後朝楊帆道。
“嗯,我說的一般都很準的,老爺子,你看以後能不能不讓他們叫我‘半仙’了,這個外號猥瑣的很,還不如柴進他們‘小旋風’、‘黑旋風’之類的響亮。我看以後他們要叫便叫‘神算子’、‘賽諸葛’之類的,那多拉風。”
周侗又是一陣大笑,武松依然跪俯在地一動不動,柴進則聽得一臉茫然。
“好了,咱們閒話少說。”楊帆待周侗笑完,便正色道,“宋江讓你們前來請降,可有話說?”
“是,哥哥讓我倆稟報大人,我等落草,實屬無奈,如今被官兵所圍,亦是咎由自取,我等拜服。只請大人念我等尚有幾分薄力,予以招安,此後必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爲朝庭馬革裹屍,爲大人赴湯蹈火。”
楊帆敲敲椅子的扶手,低頭思考一會,道:“不是招安,是讓你們無條件投降。”
柴進皺皺眉,抱拳道:“大人!我等落草,不過是爲了掙命,今日大人不給我等一條活路,反正都是一個死,那裡面的弟兄唯有死磕,這對大人亦無益處吧。”
楊帆搖搖頭:“朝庭本意便是將你們盡數剿滅。只是本官一來愛才,二來知道你們之中有許多人乃是蒙了冤案,逼上梁山,所以才請旨允你們投降。你們投降受縛之後,本官自然會協同相關部門重審你們的案子,對於那些並無大惡、又甘心爲朝庭效力之人,本官已有安排,可是對於那些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之徒,便是有再大的本事,本官也不會姑息,只會提請刑部按律處置。”
柴進沉吟片刻,道:“如此,我倆需去稟報哥哥,再請說法。”
楊帆點頭道:“可以,你們便告訴宋江,本官剛纔所言乃是底線,不容置疑,而且本官向來一言九鼎,叫他放心便是。”
柴進、武松向楊帆拜了一拜,剛要起身離去,柴進又問道:“不知大人如何稱呼?所率爲何部?”。
楊帆淡淡一笑,另一旁的範瓊哄聲道:“此乃當朝樞密副使楊大人,圍住你們的是御前崇捷軍......”
......
......
曾家府中間大堂。
見柴進、武松安然歸來,衆頭領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高興,紛紛圍了上去,急切地問着當時的情況。
“衆位兄弟稍安勿躁。”柴進一邊說着,一邊同武松擠到宋江、吳用跟前。
“兩位兄弟此去是何情況?”吳用問道。
柴進看看武松,武松點頭向宋江跪倒道:“請哥哥責罰,先前所議之事,未能完成......”
“噢?”
武松略一沉默,接着道:“那年輕官員身旁,乃是鐵臂大俠周侗周師傅,他於武松有授業之恩,武松不敢去做那欺師滅祖之事。而且,師傅他老人家的武功已臻至化境,武松也斷無本事,在他面前擒住那位楊大人。”
衆人聽到周侗的名字,也都驚訝不已,有的搖頭,有的點頭,不過所表達的意思卻是都同意武松的說法。
此時,宋江也站起來,扶起武松道:“兄弟何罪之有,臨行之時,我便吩咐,若無機會,斷不能出手,周大俠在側,咱們的計劃莫說你們無力完成,便是能夠完成,也不能做那等欺師滅祖的不義之事。”
“謝哥哥!”
吳用此時也站起道:“哥哥說得是,剛纔的情形,若是強行出手,反倒將我們陷入不義、而且更加不利的局面。再去糾結此事無益,咱們還是計議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柴兄弟,你且將此行的詳細情況說一遍。”
柴進應了一聲,便將與楊帆談判的情形細細地說與了大家。
衆人聽完之後,倒也平靜。在這種官兵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梁山要求招安,本就是將籌碼儘量擡高一些,等着對方壓價,至於對方答應的可能,衆人大抵是不抱希望的。
對於楊帆的要求,衆人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若論成分、素質,以梁山宋江爲的山東綠林,的確是良莠不齊。他們中間有蒙受冤屈或是行俠殺人而被迫落草之人,亦有平日裡便專做攔路搶劫、殺人越貨勾當的惡棍。楊帆之所以寧可費力氣擒住他們重審落,也不去輕而易舉的招安,便是想將這些人中的可用之材甄別出來——對於那些視法度如無物、只爲財勢而罔顧別人性命的黑惡勢力,楊帆堅決不用,也不敢用。
相對來說,這個大堂之上與宋江交好的這些頭領,平日裡多以俠義相稱,並無大的惡跡,雖然各人多有人命案子在身,卻也多是因爲劫富濟貧、行俠仗義或是這幾日一般與敵對勢力相搏而生。對於與之結盟的其他惡棍,這些人平日裡也多有瞧不起甚至是厭惡,不過既然落草,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都要同這些人交好,否則,你便只能兩面受敵,難於生存。
此時,這些人聽了柴進轉述的楊帆之語,有的自哀往事,有的擔心被騙,也有的心有不甘,但是卻也沒人能說出什麼意見來。
“大家有何看法?”吳用問道。
先是一陣沉默。楊帆所言符合大義,衆人既以俠義相稱,便無言反駁。
過了一會,九文龍史進道:“我等所做之事,自問不曾傷天害理,這些年來,我等所殺之人,皆是貪官污吏、土豪惡霸、負義薄倖之輩;所掠之財,也盡是他們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巧取豪奪所得。若論善惡,我等不懼與那楊大人理論。只是——官府中人我們怎能相信?”
史進說完,衆人均感此言於我心有慼慼焉,於是便再次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正議論間,宋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