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輝解釋道:“子華兄,相信你也知道本官身爲駙馬,做官做到今天按照大宋律例已經是個異數,本官對此也不會有過多奢望。現在大宋表面上繁榮,其實財政緊缺,從仁宗朝開始,大宋的財政便一直存在着缺口,而海外貿易便是彌補這個缺口的一個重要方法,雖然這並不是治本的萬能藥,但卻能夠給大宋以更多的空間和時間來轉變。本官原打算在楚州這裡任父母官的三年時間裡好好的打下一個基礎,不過由於太上皇的身體突然惡化,新皇登基要召我回到汴都另有安排,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有些不太現實了,所以本官要加快腳步,給後人留下一條路可走!”
曾唯聽後立刻說道:“大人高瞻遠矚非下官能及,大人若有什麼差遣,就提出來好了,唯定當不辭!”
王靜輝笑着說道:“有些事情不過是盡人事以聽天命罷了,你我所能夠做的便是盡力而爲而已!本官要加快海外貿易的拓展步伐,雖然有這一次海外貿易的成績作爲旁註,但要想說動政事堂的各位相公和聖上,還需要其他主管此事的官員一起從自己本身職責來說明海外貿易對我大宋的好處才更有把握。本官雖然請子華爲此上書延譽,但你要從實際出發,不可爲此而誇大其詞,若是經不起汴都各位大臣的仔細推敲,難免要壞了子華的大好前途!”
曾唯笑着說道:“大人請放心,這不過唯本身職責而已,下官自會照實來寫這份奏章的。大人不必過慮!”
王靜輝得到了曾唯地肯定答覆後。笑着點點頭,“那好。子華兄此事就有勞你了!”兩人又對海外貿易中出現地問題仔細交談了一會兒,曾唯曾經讀到過王靜輝對此的一些策論,但和王靜輝能夠像這樣一對一沒有旁人打攪地情況下來討論海外貿易,這還是第一次。他把心中所有的疑問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提了出來,王靜輝也都一一做了解答。雖然有些問題王靜輝自己也說不上來,但還是憑藉着後世的眼光來給出一些參考意見,這讓曾唯對他的人品和才華大大地心折,心中的疑問得到解答後,曾唯便起身告辭了,王靜輝將他送出臨時的府邸。
眼看楚州這裡的事情即將瞭解,王靜輝的心中在欣慰的同時,突然也有一種失落和空洞的感覺在心中泛起。他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可能楚州是自己來到大宋後第一個出任地方官的地方。估計以他的身份以後將會面臨更大更多的考驗,以後就沒有這個機會再次放任地方做一州地管理者來實現底層的治國理想了。
王靜輝對此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在過去生活的時空中不過是一個軍醫罷了,幾年服役下來回到自己的家鄉繼承家族產業繼續當醫生,今後用腳趾豆也能夠預料一生的結局,最良好的狀況充其量不過是個有名的中醫罷了。自己來到宋朝後不僅是名震一方地杏林高手、知名的大宋富商,日常見到的人也是在歷史書中的名人——趙曙、趙頊、司馬光、歐陽修、蘇軾、王安石等人,還做了溫柔賢惠的蜀國公主的丈夫,成了大宋地駙馬爺。
一想到來到大宋這幾年的各種際遇。王靜輝的心中一時間充滿了酸甜苦辣涌上心頭:從一開始與猛虎搏鬥在這個時空找尋出路想平淡的渡過這一生,再到來到爲了拯救那些保存在校正醫書局那些珍貴的醫學典籍,自己一步步的走向改變歷史的道路,直到自己介入濮議角鬥愛上蜀國公主後的全力以赴。好在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雖然到現在說不上能夠讓大宋避免歷史悲劇發生,但終究他靠着自己一番令人匪夷所思的際遇逐漸使大宋偏離了歷史原有的軌道。歷史已經改變了,至於今後會發生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幾代人前赴後繼的不斷去努力,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再接再厲奠定一個相對良好的基礎,培養後繼者,給後來人指明一個大致的前進方向,這便足矣了!
“改之!”李管事在他身後輕輕的叫了他一聲,打斷了王靜輝心中的思緒。
王靜輝轉過頭來看見是李管事,笑着說道:“珍泉兄,有什麼事嗎?”
李管事有些神色複雜的說道:“改之,門外聚集了許多楚州的鄉紳想要見你!”
王靜輝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情,不會在他臨走的時候對他在楚州這近兩年的施政方針有所不滿而搞“上訪”來抗議吧?!不過李管事的回答很快便把這種可能性排除在外:“改之,這些鄉紳都是從楚州各地趕來,他們知道大人要離開楚州返回汴都去了,所以都自發的組織起來趕到這裡想挽留大人!”
不管是對自己不滿而“上訪”,還是想挽留自己在楚州,王靜輝對來客從來都是很重視的,他一直認爲身爲百姓父母官就必須知道自己治下百姓的要求,所以在楚州任職的時候,要求屬下的官員必須對老百姓的“上訪”有求必應。現在臨走了,這項他立下規矩自然不能破壞,他立刻將身上的便服換下穿上官服,隨李管事來到他在鹽城臨時官邸的大門外,看到不僅是隨他而來的楚州各位官員都在,而且是聚集了幾百名老百姓而不是李管事口中所說的鄉紳代表。
此時王靜輝也沒有什麼時間來詢問李管事了,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對這幾百來人高聲說道:“各位楚州百姓,你們聚集在此可是有什麼事情要求本官去做嗎?只要是本官力所能及之事,蓋不會推辭!”
在門外聚集的百姓看到王靜輝從大門裡面走出來後,原來亂哄哄的場面立刻安靜下來,聽過他的話後。所有地人都齊聲說道:“大人德備蒼生。不可棄我楚州百姓而去啊!”
王靜輝身邊地官員一列站好,看到這樣的場面也不禁有些動容。他們也沒有想到王靜輝馬上就要離任回到汴都地消息會在楚州百姓當中產生這麼大的影響。爲首的一排穿着上明顯與平常百姓有區別的老人走上前去,將一個用紅綢包起來地小包呈送給王靜輝,他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本奏章,不過尋常百姓可是不能上達聖聽的。想來自己也馬上就要離開楚州了,自己治下的百姓還對他有什麼要求的話,就盡力滿足吧!
王靜輝打開這本奏章一看,臉色馬上就變了——楚州百姓居然想上書皇帝,爲了表彰王靜輝在楚州這裡卓絕的政績而允許楚州百姓可以爲他立長生生祠,家中可以供奉他的長生牌位!
王靜輝看到眼前這些百姓,心中也是不斷的翻騰,若是在這個時候還能夠保持他以往無動於衷的神色,那他可就真的成神了。他平復了一下心緒,將這本奏章遞給旁邊有些好奇的官員。他們也都想看看這些百姓給駙馬地是什麼內容的奏章。居然讓他變得有些失態起來。旁邊的通判薛向之第一個接過這本奏章,看過之後臉色變得肅容起來,接着把這本奏章繼續傳給下一個官員,很快這本奏章便在他們手中走了一圈,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官員在看過這本奏章後,臉色如薛向之一樣都變得異常莊重。
在那個時代,當地百姓爲了表彰他們父母官,常常會把一些由這個官員主持修建的工程以這個官員的名字來命名:蘇堤、萬安橋……王靜輝在楚州時間不長。但由他主持修建的各項工程恐怕是大宋歷任官員中最多的一個,別人在任上就是一百年也未必有他這麼大地手筆。借力整修各種工程,除了開始時候的大型水利工程之外,他沒有掏過一文錢,而且那當初貸款出去的四十萬貫早就在薛向之的堅持下,用楚州財政盈餘給填上了。現在楚州各地的百姓爲了紀念這些工程給他們帶來的便利。什麼“學士橋”、“駙馬堤”,如此種種早就遍佈楚州各地,如果有行人問起“學士橋”該怎麼走,楚州各地地人都可以在本縣給他指出兩座以上這樣的橋來,可以說楚州現在已經打上了很重的屬於王靜輝自己的烙印。
王靜輝要離開楚州的消息在半個月前傳出來後,楚州的百姓第一想到的便是用什麼建築來用王靜輝的名字來命名,結果才發現這個時候用小王駙馬命名的建築在楚州已經爛大街了,不過這絕對不會難道受過王靜輝恩惠的楚州百姓,最後便決定用給王靜輝立生祠,供奉長生牌位這樣的舉動來報答他。
奏章最後還是傳到了王靜輝的手中,他有些神色複雜的說道:“各位百姓,大家的心意本官心領了,本官在楚州不及兩年,所做的事情都是一個大宋官員的本分,大家都不必爲此介懷!”
人羣中走出一個八旬老者,在旁邊一個青年的攙扶下走到臺階下說道:“駙馬不必推辭,這不過是楚州百姓對大人的一點心意,與駙馬在楚州爲百姓所做的相比,還差得遠呢!大人若是不離開楚州就好了,但楚州百姓心中也知道大人有鯤鵬之志,胸中自有一篇治國平天下的錦繡文章,大人乃是神仙下凡來助趙宋官家中興大宋的,豈能留在楚州一隅?儘管如此,還請大人向聖上轉交這份奏章,這是楚州百姓唯一能夠回報大人的了,萬望大人莫要推辭!”
這個老人說完後,身後幾百百姓齊聲說道:“萬望大人莫要推辭!”
王靜輝此時心中覺得有一種很令他發酸的東西堵住自己的心口,讓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旁邊的薛向之靠近他說道:“大人,既然是楚州百姓的心意,你不妨收下!不過這本奏章如果讓王大人呈送聖上,按大宋律例終究有些不妥,本官還是楚州的通判,這本奏章交由本官來轉呈送給聖上,如何?!”
薛向之在楚州爲官幾年,楚州百姓對他也不陌生。雖然他不像王靜輝那樣這麼有能力。但也是清正廉潔,在楚州的官聲也是非常不錯了。他出面便是給兩邊都解了局。薛向之在這裡給前來的百姓保證要把這份奏章呈送皇帝后,這些請願而來地百姓纔開始慢慢散去。
回到府內,薛向之和王靜輝走在一起,王靜輝突然停下來對他說道:“薛大人。把那道奏章交給本官來處理吧!”
薛向之笑着說道:“大人,要是你自己來送這份奏章,終究是有違大宋律例地,到時候肯定少不了御史諫官的彈劾,這種事情還是交由本官來做吧!”
王靜輝坐在一個石墩上說道:“慶雲兄誤解我了!本官在楚州爲百姓沒有做多少真正地實惠事,心中慚愧萬分,實在是當不起百姓如此對本官。本官不過是想將這本奏章留在身邊,每當懈怠之時便拿出來以作鞭策!”
薛向之收起了笑容,對他說道:“大人之志實非下官所能比及,不過下官也是認真的。這道請願奏章是楚州百姓呈送給聖上的,交到下官手中,下官便要行使那通判之責,否則有何面目去做楚州的父母官?!大人,此事就這樣安排吧,明日大人就要上路趕往楚州北上汴都了,聖上那裡還在汴都等着大人呢!”
王靜輝看薛向之這麼回答,也知道從這個木頭疙瘩手中要出奏章是不可能了。便放下這件事,把所有官員召集在一起開會,儘快地把自己在楚州這裡的事務安排妥當,好正式把楚州軍州事的職權交還給薛向之。
翌日,王靜輝登上了呂先雲的戰船,他準備從水路坐船到楚州城。然後直接繼續乘船北上回汴都,正好順道把一直停靠在阜寧港的那四艘裝滿黃金白銀和各種從高麗、倭國帶回來的珍奇之物的戰艦一同帶回汴都。
天才剛矇矇亮,王靜輝、薛向之等人便早早的登船啓航駛向楚州城了。在船頭看着一個阜寧港新城沐浴在初生的朝霞之下,王靜輝的心情顯得格外舒暢。正當他在船頭欣賞日出地時候,旁邊的薛向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人,看看河南岸!”
王靜輝回過頭來一看:只見前方一兩裡地的地方,河岸大堤上密密的站着人羣,看上去豈不是有萬人?難道阜寧港裡面的居民都跑出來了嗎?!他知道這些站在河南岸大堤上的人都是給他送行的,遠遠飄過來人們地呼喚聲。
等王靜輝的坐船駛近人羣后,河岸上的人們也看到了獨自矗立在船頭一身便裝的王靜輝,薛向之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在和王靜輝站在一起,這個時刻是屬於王靜輝一個人的!不過他還是向呂先雲交代了一下:讓水手將船速降下來,給岸上的百姓更多些時間和王靜輝告別!呂先雲也是頭一次在這裡見識到只有在說數人嘴中才能見到地景象,面色沉重的接過薛向之的命令,下到船底倉去安排了。
王靜輝站在船頭聽着岸上楚州百姓對他的呼喚,擡起手來向岸上的百姓示意告別。戰艦緩緩的破開水面向前慢慢的前進,岸上的人羣也隨着戰艦的前行而緩緩向前,一直送出去八九里地,這讓還站在船上的王靜輝異常的感動,他傳話給呂先雲,讓他放下水手到岸上去勸開送行的百姓。不過一會兒呂先雲回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岸上的百姓非要送大人十里不可,屬下也認爲大人還是領了楚州百姓的這份心意吧!”
呂先雲昨天在船上便聽說數百人圍在王靜輝臨時的府衙門口不肯散去,一開始還以爲有人要暴動,趕快點齊兵將直奔王靜輝處,不過到了之後才知道是楚州百姓自發來請願的。今天他又見到這十里相送的場面,饒他是個刻板的軍人,面對這樣的場面也不禁動容,心中對駙馬的爲人品行大大折服,這不由得他也開始相信駙馬是神仙轉世來幫助趙宋官家中興大宋來的了。平日有限的接觸也使他感覺到王靜輝的心中有着不凡的理想,此刻他更下定決心要追隨駙馬的腳步了。
十里路程很快便到了,王靜輝立在船頭,看着那慢慢模糊的送行人羣,兩眼終於在此時流下了兩行熱淚:人如果活到這個份上,縱死亦無憾了!
離開阜寧前往楚州城,這一路上並不是風平浪靜的,王靜輝的坐船每經過一地,當地的百姓都會自發的組織起來到岸邊目送他離去,這個過程直到他到達楚州城才達到了最後的高潮——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在碼頭河岸兩旁來送王靜輝,一時間繁華直逼汴都開封的楚州城居然萬人空巷,這讓外地的客商大爲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