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殿,不論是趙構還是當今聖上趙昚,或者是大宋朝廷的左相王淮、右相湯思退、信王趙璩等等衆臣,此時俱是站在大慶殿的宮殿內,對着殿首龍椅上以及兩側的三名金人使臣,行臣子之禮。
包括那夏國的三名使臣:蘇執義、翰道衝、任雷在內,同樣是站在大殿內,向金國的三名使臣:尚書左丞石烈志、戶部尚書張玄素、御史大夫安彥敬三人行禮。
雖然當初自隆興和議,以及魏杞出使金國之後,南宋對金已經不用稱臣,而是改爲宋、金兩帝之間爲叔侄關係。
但即便是如此,該有的禮儀,在金人使團到達之後,大宋皇帝等人,依然還需對上首手持金國皇帝,完顏雍慶賀大宋旨意的三人行禮、接旨,以示對金人的敬重。
隨着金國皇帝的旨意被趙昚捧在雙手,極爲認真小心的交給旁邊的王德謙妥善保管後,金人的三個時辰,才緩緩從大慶殿上首走下來,在旁邊早就已經備好的椅子上坐下。
在三人端坐之後,趙昚此時纔再次行禮,而後登上那象徵自己帝位,剛剛被金人使臣坐過的龍椅。
王淮、湯思退等衆臣分列兩班站在大慶殿內的兩側,一個個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沒人能夠知道他們的心裡,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石烈志目光掃過大宋朝臣,而後才望向同樣還站着的夏國三名使臣,臉上帶着冷笑與得意,指了指旁邊另外的三把椅子,示意夏國使臣坐下後,纔對着龍椅上的趙昚,以及他對面的趙構說道:“想必你們都已經聽說了吧,我大金使臣團,在嘉興客棧轉陸路時,走丟了五名人員。”
趙構捋須沉吟不語,目光掃過龍椅上的趙昚,而後掃過石烈志等人,再轉移到大宋朝臣身上,腦海裡則是出現了昨夜王倫,從和寧處葉青的手裡,接過的三男兩女的五具衣冠。
“還請問使臣石大人,不知道是貴國何人走丟?”王淮擡起頭,忘着石烈志問道。
“哦?你問的很好。”石烈志掃了一眼沉吟不語的趙構,繼續說道:“這五人乃是貴國皇帝的皇叔,我大金國皇帝送給你們皇帝的賀禮,元日之後,你們的太子大婚,所以我大金皇帝爲表賀意,特意選了五名奇人異士,本想給我大金皇帝的賢侄一個驚喜,但可惜啊,卻是在嘉興就丟了,你說這到底是誰幹的呢?”
石烈志說着說着,視線就望向了臉色有些鐵青的趙昚,他一口一個賢侄,不光是王淮等人的臉色極爲難看,就是一向城府世故的趙構,此時的臉色也是頗爲難堪。
而趙昚坐在龍椅上,此時早就已經沒有了平日裡身爲皇帝該有的威嚴,整個人表面上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但心裡頭卻是百般滋味,坐在龍椅上就彷彿坐在了刀山火海之上一般,讓他極爲的難受。
“貴國自己把人弄丟了,這個說明貴國兵士無能呢,還是說那所謂的奇人異士不太願意爲貴國所用呢?”樑克家冷笑一聲問道。
今日大慶殿內,大宋的顏面丟失殆盡,而像他跟王淮這樣的主戰派,面對金人使臣的一再羞辱,雖然當着趙構與趙昚的面,不敢當衆發作,但說上幾句冷言冷語,倒還是不會引起什麼禍端。
“你說的不錯,怕是不想被我大金所用吧。不過我大金向來對於不聽話的東西,不管是不是奇人異士,不管是不是有何理由,都有足夠的無能兵士,讓他老老實實的臣服啊。這一次雖然丟了,但下一次就不見的有這麼好運氣了,若是被我抓住現形,那麼就別怪我大金對這些不聽話的東西不客氣了。”石烈志雖然是在回答樑克家的話,但視線卻是在趙構跟趙昚身上來回晃盪,言語之間的威脅跟羞辱顯而易見。
“你……。”
樑克家不想石烈志竟然把他們等人比做東西,正待發作質問時,卻見坐在椅子上的趙構擺了擺手,語氣平和的說道:“不論石大人這次有沒有帶來貴國皇帝的賀禮,這份心意朕都心領了。嘉興一事兒,不過是丟了幾個能人異士罷了,只要石大人等衆位貴客平安無恙,那麼朕也就放心了。石大人等放心即是,等各位返回貴國之時,朕向你們保證,絕不會再出此等事情。”
“哦?這麼說來,你好像對此事兒很清楚?”石烈志帶着玩味的笑意看向趙構問道。
趙構並沒有因爲石烈志有些無禮的問話顯得有些生氣,依然是和氣如常的說道:“在各位使臣未到達臨安之時,嘉興府就已經急報給朕了,所以朕心裡頭自然是很清楚。”
趙構的話語模棱兩可,聽的石烈志一時之間,心裡頭也開始拿不準,此事兒到底是不是大宋暗中派人所爲了。
石烈志看着趙構又一次露出玩味的笑容,而後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那麼……你怎麼保證,我們在回我大金的途中,不會再發生此事兒了呢?”
坐在龍椅上的趙昚此時心裡頭還是頗爲緊張,深怕金人使臣突然向趙構發難,畢竟,他心裡頭比任何人都清楚,金人石烈志嘴裡說給他的驚喜到底是什麼,也更清楚,那幾個驚喜,到底是怎麼走丟的,是被誰給偷走的。
所以此刻,他心裡更多的是對趙構的感激跟佩服。
當初趙構要親手執掌皇城司時,雖然他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心裡頭還是對趙構,伸手要這個雖然已經失去了極大作用的衙門,而有些不快的。
那時候雖然也知道趙構要手掌皇城司到底是爲了何事兒,但趙昚卻是從未想到過,金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兩次帶着北地的趙宋宗室來臨安。
當然,他更是沒有想到,被他父皇趙構執掌不過幾個月的皇城司,在短短的時間內,就發生了質的變化。
而且不論是泗州行,還是嘉興一行,皇城司把兩次辦差都是做到了堪稱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地步,讓金人挑不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破綻來。
坐在龍椅上的趙昚心情此時對趙構的遠見與城府充滿了佩服,而對於趙構手底下的皇城司,能夠無聲無息,簡單有效的化解金人的羞辱,也產生了一絲好奇跟探究的衝動。
當然,對於皇城司那年紀輕輕的統領,能夠在短時間內掌握整個皇城司,而且對於金人的所有行動都瞭如指掌,這讓他心頭自然是更加充滿了興趣跟好奇,很想見見那上次在德壽宮有過一面之緣的葉青,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年輕人。
就在他想着心事兒的時候,大殿內的趙構面對石烈志的問話,從容的回答道:“貴國回程的時候,朕爲了避免再發生此事兒,自然是打算派重兵一路保護各位回到淮河對岸,所以纔敢如此保證。”
石烈志看着從容不迫的趙構呵呵笑了起來,笑聲之中,帶着一絲的不服與無奈。
趙構顯然是在暗暗影射這件事兒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但無奈石烈志等人,卻是連一絲一毫的把柄、破綻都沒有,而且趙構的回答,也完全掩蓋了他那句,在金人使團回去時,保證不會再發生的真正的含義。
這讓石烈志心中也是覺得頗爲無奈跟憤憤,有種無處發泄的感覺。
夏人使臣全程都是看着趙構與石烈志說話,自始自終不曾開口,此時看到石烈志的眼神瞟過來,立刻起身傲然道:“大宋皇帝不該過於厚此薄彼纔對吧?既然上國使臣回程之時,你大宋派重兵護送,我夏人怎麼了?難道就不配你大宋派遣重兵護送?”
“怎麼,大夏向來以兵強馬壯著稱,難道也怕路上遭遇到什麼不測?還是說各位在來的路上,也丟了什麼不成?”王淮再次開口道。
一旁的趙構對着石烈治笑而不語,就像是沒有聽到夏人使臣的言語一樣。
石烈治同樣是面帶笑意望着趙構,眼神裡的嘲諷之意則是越來越濃烈。
“是不是兵強馬壯,難道王相不清楚嗎?大宋與我大夏交戰,也是勝少負多吧?那麼這麼說來,你們的重兵,在上國使臣的眼裡,豈不是如同廢物一樣?有何用處?我大夏還不稀罕呢。”夏人使臣任雷,冷笑着說道。
他是金國特意點名,讓其出使大宋的夏人臣子,夏國身爲金國的屬國,前些日子剛剛被金人關閉了兩處交易鎮場。
因爲在金人看來,夏人總是用那些無用的珠寶來換他們的絲綿等物品,等於是用無用的東西,換取他們有用的東西,於是一怒之下便關閉了保安、蘭州的兩大鎮場,使得如今夏國手拿珠寶,卻是換不到皇室想要之物。
而他任雷,之所以會被金人點名跟着其他兩人來到大宋,就是因爲金人希望用他來監視其他兩個夏國使臣,以免夏國藉此機會,跟大宋之間暗中偷偷達成某些交易。
“不稀罕自然是最好,只是不知道你父任得敬,如今在夏國可還好?你姐姐可也還好?”王淮冷笑着繼續問道。
而任雷的臉色瞬間變化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看着王淮哼道:“有勞王相掛懷,家父身體很是硬朗結實。任賢妃之事兒,自然是更不用你來掛念了。”
看着王淮那有些譏諷的笑意,任雷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
任雷之父任得敬,大宋未南渡之時,原大宋西安州通判,在夏人當時配合南下的金人、牽制宋人在西北的兵力之時,任得敬獻城、獻女,從而投靠夏人後出任靜州防禦使,而如今已經在夏國權傾朝野,被夏國皇帝李仁孝任命爲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