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旭與太玄掌教又鬥了數百回合,忽聽得“叮”一身脆響,卻是太玄掌教手中的寶劍再也承受不住祖師佩劍的威力,緩緩累積的豁口裂紋終於爆發,一時被震斷成兩節。
徐方旭正受祖師佩劍的引領,一邊戰鬥,一邊領悟劍法,不意太玄掌教手中寶劍突然斷裂,手中當胸刺去的一招就再不能被抵擋。一衆人等早有商議,卻是要留太玄掌教一條性命,好問清事情原委,將前因後果理順,免得日後在遭了太玄教或者彌勒教的算計,始終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徐方旭眼見要傷人,連忙回撤勁道,想着將寶劍上擡幾分,制住太玄掌教也就是了。直到此時,他手中那把祖師佩劍終於表現出了絕世神兵兇器的厲害,竟是像有了生命,活了一般地,自生出一股力道,不單抵消了徐方旭回撤之力,更是勇猛向前。這神兵也是被雪藏了這麼多年,只怕也是懷念與先主人大殺四方,豪飲鮮血的痛快,竟是以着要脫出徐方旭掌控的勁道,狠狠刺出,將太玄掌教當胸貫穿,劍尖從其後背透出,不住滴着血滴。
太玄掌教原本手中長劍一斷,就已經失了求生的意思,只待束手就擒,引頸就死。只是他一直密切關注長生老人一衆弟子,知道徐方旭的本性,想着他不會殺死自己,卻不意長劍當胸而過,貫穿了心脈,已是傷了自己要害,壞了自己性命。
情勢這般變化,徐方旭也是一愣,只聽得耳邊衆人驚呼,又看見一股鮮血如箭矢一般射出,卻是那祖師佩劍之上自有的兩道血槽,將太玄掌教心脈中的熱血引了放出。
那邊與空相大師鏖戰的黑影,忽聽見周圍一陣喧譁,下意識朝太玄掌教所在看去,恰好看見他被長劍穿胸,鮮血噴射,帶着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緩緩倒下的場景。黑影與太玄掌教,原是自幼的交情,最是要好不過。只是兩人都是強硬的性子,又是互相不服,爭鬥半生,彼此暗地裡也都想殺死對方。只是這等死敵,卻是隻允許自己手刃對方,萬不能看着對方死在別人手裡的。
太玄掌教這次壞了那位的大事,已是難以挽回的死罪。他甘願赴死,配合一切安排,只爲了保全自己女兒一條性命。黑影主動請纓,前來監視,也是抱了一份送好友最後一程的意思。
眼見太玄掌教倒下,生機已然開始流失,雖一時未死,卻是心脈斷絕,大羅金仙都就不回了。黑影一時紅了眼睛,不顧章法,朝着空相大師猛攻幾招,想着將大師逼退,自己好歹去搶太玄掌教一個全屍回來。然而空相大師修爲精深,最是不怕對手這等瘋狂爆發,反而尋了其中破綻,當胸一掌印在黑影胸前,打得他飛退幾步,蒙面黑紗之下也有暗紅血液流出。
黑影審時度勢,知道今日再無一份機會,卻依舊不放棄奪回太玄掌教屍體的念頭,當即暗運心法,使出一門壓榨潛力的內功,一聲長嘯,周身上下爆發出無盡氣流,身形頓時加快數倍,電光一般地朝着徐方旭和太玄掌教撲去。
徐方旭失手殺死了太玄掌教,整個人也是有些發矇,一時卻見一雙裹在黑影中的血紅眼睛朝着自己撲來,想在回防已是不及。旁邊衆人都不曾想到這等變化,一時不及援救,只看着黑影快如閃電,當胸一抓,就要將徐方旭心臟抓出捏碎。
那邊孫向景一聲狂嘯,擡手一把藥粉朝着三人所在灑出,自己腳步騰挪,便奔了過去。
那黑影原不將孫向景的毒藥放在眼中,一時卻覺得周身氣血不暢,探出去那隻手竟是開始從指尖化作膿血,連骨骼都不能倖免。黑影當下心中一凜,知道自己中了奇毒,心下一橫,一掌拍在肩頭,竟將一隻手舍了,轉身奔向太玄掌教倒臥的身軀。
只是他中了孫向景最厲害的毒藥,周身氣血都是受了影響,再不能運轉如意,此刻卻只如個普通人一般。加上他自斷一臂,失血太多,伴隨着一陣陣直衝腦海的疼痛,卻是再沒有力氣擡起太玄掌教的身體。電光火石之下,黑影當即做了決斷,用剩下那手拔出太玄掌教胸前寶劍,深深望了太玄掌教一眼,斷臂傷口處頓時騰起一陣血霧,整個人就此消失。
空相大師此時才衝了過來,大呼一聲:“血遁!”卻再也追之不及。
孫向景奔到徐方旭身邊,閃電般將一顆藥丸塞進徐方旭嘴裡,卡着他的脖子逼他嚥了下去,這才又取一丸,自己連忙服了。
徐方旭此刻才反應過來,方纔電光火石之間種種變化,卻是叫衆人都反應不及。仔細看向孫向景,徐方旭頓時一震,只見孫向景整隻右手都開始潰爛,一應皮膚指甲已經化作膿血,紅彤彤筋肉暴露在外。徐方旭心中大驚,不知孫向景用了何等毒藥,連忙出手點了孫向景右肩大穴,避免他毒氣攻心。
手一伸出,徐方旭才發現自己的手上也有了不少赤紅血點,好在孫向景之前給他喂得是仙丹一般的解藥,卻是壓住了毒性,沒向那黑影一般整隻手都被化去。
孫向景卻是不管不顧,被徐方旭封了右肩血脈之後,又幾步奔到太玄掌教身邊。
太玄掌教先被刺破了心脈,後又被孫向景的奇毒波及。那毒藥是蠱婆杏妹給孫向景的兩個藥包之一,號稱能化盡一切的蠱毒,誰人中了都是難逃一死。孫向景見徐方旭生死只在旦夕,情急之下,不顧自己還不能御使,強行用出。饒是孫向景蠱師體質,加上玄門內功抵擋,卻還是因着直接接觸了毒藥,整隻手都差點被化去,失了皮膚指甲。
好在孫向景用處的分量不多,絕大部分都超量用在了那黑影身上。否則以着他用處的分量,若是用高深手法分散開來,這方圓十里之內,有一是一,有二算二,一切人畜草木,就連飛過的鳥雀,都要被化作血水。蠱毒之烈,可見一斑。
那太玄掌教已是死了一半,胸前傷口鮮血不斷涌出,整具身體都如蠟見火一般地在融化。孫向景抓了太玄掌教的肩頭,狠狠搖了幾下,着急問道:“你到底姓不姓楊!”
那太玄掌教一臉嘲諷地看着孫向景,口中不斷涌出粘稠的絳紫色液體,卻是被融化的內臟,硬是一言不發。孫向景焦急無比,只抓住太玄掌教的殘軀不住搖晃。那太玄掌教趁他不備,袖管中一個小小竹筒滑入手中,隨機強自掙扎,用已經看不出手指的手拔去了竹筒上的引信。
徐方旭再死角之處,視角都被孫向景擋住,一時不察;衆人受了空相大師警告,畏懼孫向景的奇毒,也不敢靠近;孫向景自己則是慌亂一個,心中百念紛起,也不備這太玄掌教動作,竟是被他一時得了手。
只聽得竹筒中傳出一聲尖嘯,孫向景被嚇了一跳,連忙放開太玄掌教的身子,向後退去。徐方旭也竄起幾步,攔腰抱住孫向景,兩人飛一般朝後退去。
孫向景一面叫衆人後退,遠離自己,一面朝太玄掌教看去。只見他臉上皮肉也開始融化,卻隱隱透着一種解脫神情,眼中盡是嘲諷,看向衆人。隨即,太玄掌教脖子一歪,一顆眼球從頭顱中掉出,徹底死了,接着,他整具身軀開始緩緩融化,化作一攤血水,融入土地之中,屍骨無存。
衆人都是看得一身冷汗,不住後怕,更是遠離了孫向景和徐方旭兩人,空出一個圈子。
徐方旭擔心孫向景的傷勢,連忙去抓孫向景受傷的右手。孫向景卻是向後一縮,叫徐方旭不要接觸自己,又向周圍人一一詢問,好容易要了一皮囊烈酒過來,自己用牙拔了塞子,朝着只剩肌肉血管的右手倒下。
烈酒洗過右手,孫向景疼得渾身一震,只覺得天旋地轉,就要昏死過去。徐方旭再不顧安危,上前抱住孫向景。
正當衆人驚恐感慨之時,卻聽得四面八方傳來隆隆雷聲,一時天地震動,四方都有硝煙騰起,一股濃重的硫磺味道迅速瀰漫過來。
“不好,炸藥!”空相大師一聲驚呼,衆人頓時亂作一片。徐方旭心憂孫向景安慰,聽得空相大師呼喊,纔想起那日在侗人寨子裡,彌勒教人使用額火器炸藥,頓時暗叫不好。他這纔想通,原來太玄掌教最後的後手,卻是引爆事先埋在附近的大量炸藥,與衆人同歸於盡!太玄掌教臨死前拉響的機括,就是引爆炸藥的信號!
大地不住震動,硫磺氣息蔓延,真如天地毀滅,萬物化作劫灰的末世場景一般。衆人都是腳下不穩,亂作一團。空相大師不住喊叫,要衆人暫且穩住,尋一個出路,卻是無果。
正是“忽聞有聲如雷,自東南來,向西北去。衆駭異,不解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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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蒲松齡《聊齋志異·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