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書庫又有蘿蔔又有青菜
陽光從繁茂的枝葉縫隙間透入林中。
耶律查奴不知何時醒來,正瞪着眼睛,盯着玉尹,等待他的回答。
臉色依舊蒼白,精神似乎也很萎靡。濃密的絡腮鬍子上,還殘留着些許血污,讓他更顯狼狽。不過,耶律查奴卻沒有轉移目光,輕聲道:“小乙,你告訴我,四太子可堪重任嗎?”
玉尹忙蹲下身子,“查奴,你醒了?”
“小乙,你休要打岔,先回答我。”
“這個……”玉尹露出爲難之色。他朝左右看了一眼,耶律習泥烈還在呼呼大睡,鼾聲如雷。進樹林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玉尹和耶律查奴等人並沒有和耶律習泥烈等人靠的太近,而是在樹林邊緣找到了一個僻靜之處,用以隱藏蹤跡。н米н花н書н庫н?www
“查奴,你這讓我如何回答?
我不是大遼子民,之所以捲入其中,不過適逢其會。四太子是大遼皇子,而今更是大遼唯一的繼承者……且不說我的話沒有用處,就算是有,說多了也會有喧賓奪主之嫌。”
是啊,會喧賓奪主!
耶律查奴苦澀笑道:“小乙以爲,大遼而今可有真主?”
“這個……”
“小乙,我也知道,這樣逼你回答有些不妥。可這件事牽扯到我大遼國祚,四太子雖是我大遼唯一的繼承人,卻無人主之像。我擔心,若大遼真個交給四太子,最後也是難以善終。你我曾並肩作戰,我也看出來,你雖心懷大宋,可是對我大遼並無惡感,而且一心一意想要幫我大遼延續國祚。你是個好漢,蜀國公主對你也極爲看重,所以我希望你能真心回答我這個問題,四太子可堪重任否?”
耶律查奴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讓玉尹再也無法迴避。
是啊,他來可敦城,不就是希望能夠在未來,爲大宋的將來,增添一個變數嗎?
他而今不過布衣,可位卑未敢忘憂國,玉尹內心裡一直期望能改變歷史。
大遼,是一個變數!
可如果把這個變數放在一個不靠譜的人手中,到頭來還是一潭死水,豈不是和他最初期望背道而馳?
爲公,他不想大遼滅亡。
爲私,他也不希望耶律習泥烈執掌朝堂。
想到這裡,玉尹嘆了口氣,苦笑道:“查奴,你這是在逼我。”
朝耶律習泥烈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玉尹壓低聲音道:“四太子,無人主之像。”
“嗯?”
“四太子看似洪烈,實則小肚雞腸。
看似果決,耳根子卻很軟,很容易受人蠱惑。如今大遼,實非虜人對手,當務之急應積蓄力量,休養生息。可是令國主在應該死戰時卻倉皇逃亡,應該收斂鋒芒時,卻要拼死一戰。說好聽一點,他是剛強不屈,說難聽點,就是不識時務。
四太子在某些方面,和令國主極爲相似……若真個把大遼國祚放在他手中,到頭來必然是一個淒涼結局。
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查奴莫要再逼我。”
耶律查奴面頰抽搐了兩下,苦笑着點了點頭。
“小乙,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
耶律查奴咬着牙撐起身子,朝耶律習泥烈六人看了一眼之後,突然把聲音再一次壓低了一些,幾乎是在玉尹耳邊輕聲低語問道:“小乙,蜀國公主,可堪重任嗎?”
玉尹心頭一顫,耶律查奴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一路過來,他已經覺察到,餘黎燕其實比耶律習泥烈更適合接掌大遼國祚……可問題是,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可供餘黎燕施展才華的空間,實在太小。
如果餘黎燕能接掌大遼,那倒是真有可能成爲變數。
可問題是,餘黎燕是一個女人……
玉尹不是看不起女人!
事實上,前世的世界女權至上。不管是否屬實,可動輒男女平等的口號,着實讓女人的地位提高許多。餘黎燕如果生在後世,說不定能夠成爲一個女強人。可現在……
玉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若以蜀國公主才具,倒也算得上合適。”
“好了,我知道了!”
耶律查奴好像鬆了一口氣,復又躺下來。
“對了,你若是到了可敦城,需小心兩個人。
蕭乞薛和坡裡括……此二人乃陛下心腹。其實陛下此次出兵,還是留了後手,讓他二人留守可敦城,只怕也是想有一個退路。蕭乞薛驍勇剛猛,在上京時便有賽翼德之名,槍馬純熟,有萬夫不擋之勇;坡裡括心狠手辣,且詭計多端,需要提防。
這四太子和蕭乞薛關係甚好,而蕭乞薛和坡裡括,素來狼狽爲奸。
我知道,耶律屈突律其實一直對蜀國公主心懷叵測,蜀國公主對你則信任有加,令耶律屈突律很是不滿。這一路上,他背地裡沒少說你壞話,偏他又是粘八葛的繼承人,四太子對他極爲倚重。若到了可敦城,一旦四太子得勢,小乙你必然會面臨危險。所以,你最好小心一些……蜀國公主能護你一時,恐護不得一世。”
耶律查奴對玉尹,可謂是推心置腹。
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一併說出來,而後眼睛一閉,躺在那裡便不再言語……
怎覺着,這耶律查奴是在交代後事?
玉尹嘴巴張了張,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來。
其實,耶律查奴已經說得夠多了!
蜀國公主能護玉尹一時,卻護不得玉尹一世……潛臺詞恐怕就是:除非公主能成爲女王。
可問題是,餘黎燕可以嗎?
天漸漸黑了,餘黎燕四人在傍晚時回來。
她們的收穫不小,獵來了兩頭獐子。忽圖黑臺和馬爾忽思興高采烈,餘黎燕則招呼玉尹,一起處理獐子,而後生了火,燒烤起來。林中,瀰漫着一股子濃濃肉香,耶律習泥烈等人也醒過來,興奮的跑上前,看着在火上被烤的吱吱冒油的獐子,直吞口水。
玉尹發現,耶律查奴和任怨並沒有湊過來,而是躲在一旁竊竊私語,不曉得再說什麼。
眉頭微微一蹙,玉尹覺得事情似乎變得有些複雜了!
說實話,當初決定和餘黎燕一起去可敦城,本是想着能做出一個變數出來,卻不曾想這大遼內部,還有許多周折。還是考慮欠周詳,卻忽視了耶律習泥烈的性情。
一開始覺得這個人挺豪爽,可相處下來才知道,此人也是個空心大蘿蔔,花把勢而已。
相比之下,餘黎燕還真是一個繼承大遼國祚的合適人選。
而且從耶律查奴的話語中可以聽出,耶律查奴似乎也改變了主意,不太希望耶律習泥烈上位。可就如同耶律查奴所言,耶律習泥烈在可敦城還是有一些根基……那勞什子蕭乞薛和坡裡括,必然會成爲耶律習泥烈的臂助,這問題還真麻煩了!
至於那耶律屈突律,玉尹並未放在眼中。
小人一個,成不得大事……
如果這傢伙不是粘八葛的王子,恐怕餘黎燕根本就不會正眼看他。
但問題在於,大遼若想延續國祚,少不得要拉攏一些盟友。粘八喊是蒙古高原西部的一個大部落,實力強橫,絕對會成爲耶律習泥烈拉攏的對象。可耶律習泥烈如果要拉攏粘八葛,只怕到最後,一定會犧牲餘黎燕,來達到拉攏粘八葛的目的。
想到這裡,玉尹沒由來心裡一陣泛酸。
他也說不清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情緒,只下意識握緊了腰中樓蘭寶刀,看着那正在大快朵頤的屈突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殺機。餘黎燕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朝玉尹笑了笑,復又低下頭,燒烤獐子肉。玉尹輕輕出了口氣,慢慢鬆開了樓蘭寶刀。
大家飽食之後,便又休息。
也難怪,這一路折騰,風餐露宿,所有人疲憊至極,已經到了極限。
半夜的時候,玉尹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一陣呻吟聲。他睜開眼睛,卻見一旁耶律查奴臉通紅,身子不住的抽搐,看上去好像得了重兵一樣。他連忙爬起來,走到耶律查奴身邊,伸手在耶律查奴的額頭摸了一下,好燙……壞了,這傢伙莫不是得了風寒?
“小乙,發生了什麼事?”
餘黎燕也被驚醒,忙走過來問道。
“查奴好像得了風寒,看樣子病的不輕。”
玉尹說着,還檢查了一下耶律查奴的傷口……可是好奇怪,傷口沒有任何問題,安道全的金創藥可不是白來的,耶律查奴的傷勢,已經大有好轉。突然得了病症,恐怕還是昨夜在水中受了風。玉尹把他的猜想說出來,餘黎燕也着急了……
“明日天亮,查奴能否好轉?”
耶律習泥烈也被驚醒,走上前來,面沉似水。
這傢伙,好涼薄!
耶律查奴跟隨他一路走來,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地這個時候他不慰問,反而……玉尹立刻反應過來,耶律習泥烈這麼問,恐怕是在擔心,耶律查奴耽擱了他的行程。
“四太子,怕是不成!”
“哦?”
任怨輕聲答道:“若查奴患了風寒,恐怕不是一下子能夠康復,需要慢慢調養才成。”
“這怎麼可以!”
耶律習泥烈頓時急了眼,“咱們必須要立刻趕去可敦城,怎能爲他在這裡耽擱下來?”
“四哥,你怎地說話?”
“燕子,我等身系大遼國祚,一切當以國事爲重,且不可以感情用事。”
耶律習泥烈說的是大義凜然,餘黎燕還想爭辯,卻被玉尹扯了一下,示意她別再說話。
就在這時,耶律習泥烈身邊一個親信,便是那昨日回答玉尹問題的親信……此人名叫蕭孛要合,蕭是姓氏,孛要合是他的名,沉吟片刻後,開口說出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