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以來,飲茶之風盛行。
宋徽宗趙佶也是個極好茶的人,甚至還做過一部《大觀茶論》,並專門評點名茶。
而伴隨着飲茶風氣的傳開,上到士大夫,下至市井小民,便有了鬥茶習俗。
所謂鬥茶,便是審評茶葉質量,比試點茶技藝的茶事活動。而這種活動,是在唐代‘煎茶‘飲法的基礎上形成,具有極爲濃厚的審美趣味,爲士大夫最喜愛的一種活動。
在宋代,飲茶又有‘盛世之清尚’的說法。
宣和年間更因爲宋徽宗好鬥茶,更被無數人追捧。
史書記載,宋徽宗本人便是點茶高手,在當時少有人能及。
玉尹突然醒悟,這茶社爲何收費如此昂貴。
恐怕便是眼前這位女博士所致。
在這裡,不是爲了喝茶,而是爲了欣賞這位茶博士的才藝,更是品味一種清尚風雅。怪不得敢如此收費,能夠在這裡飲茶的人,恐怕都不會爲那斗升米而折腰。
點茶之初,有‘三嗅’之說。
這也是點茶的第一道程序,所謂三嗅,便是在烹點之前,進行嗅香、嘗味和鑑色。
那建溪貢茶,既然能被冠之以‘貢茶’之名,組建品級不俗。
玉尹嚥了口唾沫,朝李逸風看去。
卻見李逸風恍若未覺,與高堯卿低聲細語。
高堯卿先是緊蹙眉頭,旋即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招手,示意不遠處一名青衣扈從過來,在那扈從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之後,扈從拿了他一塊腰牌,便匆匆離去。想來,是李逸風把凌振的事情告訴了高堯卿……
這廝果然爽快,居然不和自己說一聲,便派人出去。
果然,高堯卿那邊才坐好,李逸風便朝玉尹點了點頭。
玉尹呢,則朝着高堯卿拱了拱手,沒有言語。這個時候,正應了一句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過玉尹還是有些奇怪,怎地這朱絢,要請自己吃茶呢?
朱絢不吭聲,看上去四平八穩。
玉尹索性也不說話,只靜坐養身。
那個叫果果的女博士取來茶葉,用玉盤盛好,遞到了朱絢面前。而朱絢卻看也不看,朝玉尹一指,而後又做出肅手相請的姿勢:這三嗅品茶,還是小乙來發言。
這,是一次考校!
玉尹旋即明白了此次吃茶的意思。
朱絢恐怕不是要聆聽他開設報紙的創意,而是想知道,玉尹有沒有這個資格來做這件事。
開設報紙,在李逸風等人的心裡,應該是一件很風雅又極其嚴肅的事情。
玉尹雖有才名,但終究是一個屠夫出身。
將來他要面對的,很有可能是大宋的文官士大夫體系,我要知道,你有沒有這份能力,與我一同操辦此事。想必這纔是朱絢的真正意圖,卻讓玉尹感到好生可笑。
大宋開始昌明,更說是平等公正。
可這階層自古便有之,怎可能真正的平等?
果果笑了笑,把玉盤奉到玉尹面前。
哪知玉尹卻搖了搖頭,輕聲道:“三嗅當在一日之晨,文定公曾言:晨興已覺三嗅多。呵呵,而今已過了晌午,便是再好的茶在我面前,怕也品不得真滋味了。”
文定公,便是蘇澈。
“玉公子倒是好見識。”
果果一開口,帶着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
雖然她說的是開封話,卻還帶着些吳越口音,頗爲悅耳。
她撤下了玉盤,輕輕擊掌,便有人奉來一桶水。
“此水是晨間採來山中初乳,幾位可要品鑑?”
鬥茶用水,非常講究。
在後世,雖然也有人喝茶對水有講究,卻大都是一些富貴人家之選。似玉尹這種人,也沒有那種能力。所以他雖然好茶,卻多是品書,以感受那茶中的真滋味。
真個去吃那種動輒幾萬十幾萬的茶葉,玉尹前世也只能是在夢中。
所以,他對水瞭解不多,便搖頭示意無需品鑑。反正果果已經說了,這茶水是山泉初乳,想來不會錯。否則的話,這輿子茶社又怎可能收費如此昂貴仍能生存?
一分錢,一分貨吧!
看罷了水,按照鬥茶的規矩,便要看茶品。
不過朱絢已經說了是建溪貢茶,所以茶品這一道程序就無需再進行。
接下來,是鬥盞,也就是平時所說的茶具。
宋徽宗的《大觀茶論》中,有專門描述茶盞的篇章,所以鬥茶時,對茶盞的選擇也非常看重。一般來說,往往會擺上幾副或者更多的茶具,供鬥茶者進行選擇。
同樣,今日主要是品茶,所以這茶盞早已準備妥當,無需浪費心神。
果果使用的茶盞,是建州窯所出的建盞,也是宋代最好的鬥茶用盞,據說價格不菲。
玉尹只看得有些頭昏。
心中苦笑:只喝個茶而已,怎地這麼麻煩?
這也是他前世心性影響的緣故,若在這個時代,這漫長的過程,也是品鑑一個人修養和心性的過程。後世社會浮誇,除那少數人之外,誰有那時間在這裡磨性子。
好在玉尹這性子也是經過磨練的,心裡雖說有些煩躁,但臉上依舊平靜如常。
完成了這一系列的程序之後,纔算是真正開始。
這個時候,便是要考較果果茶藝的時候……宋代茶藝,分爲點茶和分茶。而點茶,便是而今最爲流行的一種技藝,其中包括了炙茶、碾茶、羅茶、烘盞、侯湯、擊拂、烹試等一整套程序。這個過程,甚至比那前戲還要麻煩,更能磨人性子。
便比如炙茶,就是把陳茶放在微火上烘烤,以收取香濃、色鮮、味醇的效果。
果果早已經準備好了工具,把茶葉放在微火上烘烤,神情極爲專注。
“小乙……哦,我這樣稱呼你,勿怪。”
朱絢突然開口,打破了先前寧靜。
這也是品茶時的一個習俗,當點茶人開始忙碌的時候,其他人趁着等待的功夫,可以商討事情。這叫做工作娛樂兩不誤,許多官員最喜歡在這時候來討論事情。
玉尹忙道:“朱公子勿客套,小乙怎會見怪?”
“休要公子公子喚我,大郎和三郎,都喚我二十六郎,小乙便也這般稱呼吧。”
朱絢沉吟一下,笑道:“先前大郎他們開設開封邸報的時候,我並不知這是小乙的主意。所以今次請小乙來,便想要請教小乙,這開封邸報,究竟該如何操辦?”
果然,正題來了。
玉尹想了想,沉聲道:“開封邸報這名字,不好。”
“呃?”
李逸風忍不住道:“怎地不好?”
“太呆板,有侷限性。
你這報紙冠以開封之名,便註定了不少人失去興趣。而邸報二字,更是一個老大麻煩。你想想看,既然是邸報,我幹嘛要花錢看你的?大可以去宮門收看便是。
所以開封邸報這四個字,從一開始便起的不好。”
“小乙的意思是……”
“改名!”
“如何改?”
“小底這幾日,也在考慮這個事情。
思來想去,倒真個想出了一個名字,還請大郎與二十六郎評鑑則個。便叫做‘大宋時代週刊’如何?”
“大宋時代週刊?”
李逸風和朱絢聞聽一怔,而高堯卿也來了興致。
“大宋者,便是我大宋朝……以此爲名,凡與我大宋有關的事情,皆可以報導,上至朝堂風雲變幻,下至市井小民生活瑣事;內有我大宋疆域所至,外有與我大宋毗鄰異族,無一不可報導。如此一來,這個內容就涵蓋甚多,更使人感受大氣。”
“說的好!”
高堯卿忍不住讚歎道:“不瞞大郎,你們那開封邸報自家也看過兩次,只看那名字,便覺得無甚趣味。裡面的內容也是混亂的很,大都是老調重彈,也沒甚新意。
所以看了兩回之後,便不想再看。
倒是小乙這個名字聽着大氣,若我不知道,必然會買來一觀。”
這句話說的李逸風老臉一紅,吭吭哧哧道:“你懂個甚,我們喚開封邸報,自然有我等深意。若依着小乙這說法,無一不可報道,那豈不是會降低了品味?”
玉尹笑了!
“大郎以爲,買這報紙的,除了朝堂上的官員之外,還有誰人?”
“這個?”
“這便是定位的問題。
范文正公曾說過: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爲官者,當心懷百姓,所那市井瑣事中,可以看出而今百姓生活狀況,還有他們的心態以及情緒,這豈不正是爲官者所要留意之處?除此之外,尚有那太學生,書院學子,以及那些商人,販夫走卒,他們同樣也在關心朝堂,從未因位卑而忘去憂國之心。
所以我們的報紙,從一開始便要涵蓋所有。
位高者可知民間疾苦;位卑者,也能明君之辛勞。
時代者,世代也!唐詩人高適不就做過‘時代種桃李,無人顧此君’的詩詞嗎?這時代二字,除了寄託了我們對大宋朝能世代延綿的美好期望之外,更有貼近時勢之意。人言十年爲一代,我們所評論的一切,所報道的一切,都與大宋休慼相關。
這也是我們最初的期望!
至於週刊二字……呵呵,則是說明了我們發行的時間。
七日爲一週,我們每七日發行一刊,於讀者而言,豈不是更容易掌握呢?
大宋時代週刊,即大氣,又貼切,兩位以爲如何?”
玉尹說完,便不再言語。
而李逸風和朱絢兩人則相視一眼,那眼中閃爍着興奮之色。
“大宋時代週刊,便喚此名目!”
兩人說完,又不約而同的笑了。
玉尹也是笑而不語,一旁高堯卿,則露出若有所思之態:大宋時代週刊?倒真是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