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規?
玉尹對這個名字,感到非常陌生。
而且中明法科出身的進士,居然只是個下縣的縣丞,品秩不過從八品,似乎與他的功名不甚匹配。想來也是個不得意的傢伙,卻不知道,怎就能走了朱桂納的門路。
早在太子親軍成軍初,玉尹已經做好了準備。
似這種地方,怎可能沒有一些人情關係。朱桂納能專程來與他說明此事,已是給足面子。
所以,玉尹倒也不甚在意。
諸率府長史,也是個從八品的銜,陳規過來,也算不得委屈。
所以,玉尹道:“既然國丈舉薦,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便讓他來吧。”
心裡面卻在盤算,怎麼給陳東再撈一些好處。
太子舍人的職務確是有些低了,怎比得太子親軍長史主簿這般實權官職?原本,玉尹打算讓陳東頂替朱夢說之前的諸率府長史之職,再把高堯卿提到主簿位子。
此事,玉尹已經和高堯卿說過,所以不好反悔。
但陳規突然插了這一槓子,陳東的職務,確需要妥善安排。
朱桂納似乎看穿了玉尹心思,便笑道:“那陳少陽內舍登第,也是個有出身的傢伙。
只是他的性子不好,不太適合留在東京。”
玉尹眉頭一蹙,“國丈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答應讓陳規來,怎地聽你這話裡面的意思。還想要把陳東從開封趕出去嗎?
朱桂納道:“小乙,你而今行走東宮,有一個朱夢說便足矣。
陳少陽的性子太剛烈,需要磨礪一番纔好。兼一個太子舍人的銜,留在這邊也有些可惜。倒不如讓他出去,做一些實事,說不得效果更好。之前宗澤在濟南府。把劉豫拿下,已站穩腳跟。他前些時日還派人來說,希望能增加幾個參議。”
朱桂納說的非常清楚。陳東的性子不適合留在朝堂之上,甚至不適合主政一方。
但他確有本事,而且立下不小功勞。若沒有封賞,也不是件好事。
陳東這個人,適合做幕僚,而非獨當一面的人物。宗澤在濟南府開設京畿東路兵馬元帥府,也需要人來幫忙。讓陳東去濟南做個元帥府參議官,也許才最適合。
京東元帥府參議官,正七品官職。
玉尹想了想,覺着朱桂納說的也頗有道理。
而且正七品的官職,也不算委屈了陳東,再加上玉尹和宗澤的關係。想來到了京東,也不會太受委屈。這的確是一個好去處!玉尹沉吟良久,也就同意了朱桂納的主意。
“此事,我回頭與少陽商議。”
“當儘快解決,莫要拖得久……過些時候。我可能要離開東京,便不好再插手這些。”
“國丈要離開東京?”
玉尹愕然看着朱桂納,“卻不知要何處高就?”
朱桂納呵呵笑道:“而今虜賊戰敗,河北急需整治。
官家有意命我出任河北宣撫使,留守大名府。”
“卻要恭喜國丈。”
河北宣撫使,大名府留守。聽上去似乎沒有開封府尹威風,但實際上權力卻增加許多。
之前郭藥師叛變,金兵一路南下,造成河北一片混亂。
趙桓也是痛定思痛,決意派一個可靠之人出鎮河北。朱桂納原本出任過節度使,倒也最適合擔任這一職務。只是他這一走,開封府尹便又要換人,讓玉尹有些擔心。
“國丈這一走,開封府尹由誰接掌?”
“哦,官家尚未決定,不過已有兩個人選。
一個是假資政殿學士徐秉哲,另一個便是觀文殿大學士吳敏。這兩人官家都很滿意,只是猶豫讓誰接掌。吳敏有擁立之功,而徐秉哲卻頗有才幹,爲人機敏,不好決斷。”
吳敏?
玉尹知道此人!
當初郭藥師投降,吳敏是第一個上疏,請求徽宗皇帝禪位。
歷史上,此人還做過欽宗皇帝的宰相,只是時間不長,便因爲與而今的門下侍郎,太宰徐處仁發生爭執,遭遇御史中丞李回彈劾,一同罷職。這個人,也是個頗能取巧之人。
而徐秉哲……
玉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知道這個人,甚至在前世也聽說過這個名字。
歷史上的徐秉哲,的確是做過開封府尹,但開封獻城,斬殺李寶等人,以及緝拿太子趙諶獻於女真人,便出自徐秉哲手筆。後來,這徐秉哲還做過僞楚宰相。
讓這麼一個人做開封府尹?
玉尹猶豫一下,輕聲道:“郭藥師也有機變之能,開封乃京畿重地,還是謹慎些好。”
朱桂納聞聽一怔,眸光閃動。
他沒有接玉尹的話,而是笑了笑,輕聲道:“小乙,而今朝堂局勢複雜,有些事情,你還是小心一些爲好,莫要被捲入其中。你是太子的人,只需爲太子盡忠。”
這番話,說的頗有玄機。
玉尹隱隱覺察到,開封看起來,便要不太平了!
暮春時分,迎來了一連數日的小雨。
汴河河堤上,桃紅杏白散滿地面,似乎預示着夏日即將到來。
陳東已經離開了東京,前往濟南府出任京東元帥府參議官。臨走時,他對玉尹說:“陳元則此人,頗有才幹,員外不妨對他多幾分信任。此人才學,更勝我與三郎。”
想來,陳東也知道陳規。
這並不稀奇。那陳規畢竟是中明法科進士出身,陳東又怎可能不知道?
玉尹雖然接納了陳規入太子親軍,卻不代表他真個就信任陳規。畢竟此前沒什麼接觸,甚至根本就不認識,又如何談得上信任?陳規不比陳東,那是和玉尹交情深厚,曾陪伴玉尹走南闖北。一起經歷過事情的夥伴。不過,玉尹也必須承認,陳規的確是有本事。入諸率府後。很快便進入了狀態,把太子親軍打理的井井有條。
張玘吳玠,只需用心練兵;高堯卿則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與各部進行交流上面。
諸率府的雜事,幾乎是陳規一手打理。
便是朱夢說,也在私下裡承認,陳規比他更勝任長史一職。
可是,玉尹依然沒有太過親熱的表現,哪怕朱夢說和陳東一再稱讚陳規的才幹,玉尹還是需要再觀察一陣子。北宋末年,便真個人才凋零嗎?其實不然,可那些有才幹的,卻沒有品行。玉尹有時候。更願意用庸才,也強過無行的良才……
但在大體上,玉尹對陳規,還算是滿意。
柳青的漠北商路章程已經做好,並得到了玉尹的首肯。
眼見初夏將至。他也開始着手開始準備,第二次西州之行的事宜。
玉尹這日子,倒也過得還算自在。
進入四月,天氣漸漸轉熱。
開封府也逐漸恢復了生氣,而觀音巷的擴建工程,也進入尾聲。
“小乙。近來官家的動作可不小啊。”
觀音院禪房中,已正式出家,換上一身緇衣的李師師,爲玉尹添了一杯香茗。李師師在三月時,正式在觀音院出家,法號妙音。玉尹雖勸阻過幾次,包括徐婆惜在內,更多次阻攔,卻無法改變李師師的決定。這個已經見慣人世繁華,歷經滄桑的女子,決意跳出紅塵,潛心向佛。玉尹見李師師已經決定下來,也不好在阻攔。
好在這觀音院,已經成了他玉尹名下的產業。
李師師在這裡出家,倒也不必擔心有人來騷擾……
“姐姐這話裡,似乎有話啊。”
李師師……不對,而今應該稱之爲妙音長老道:“貧尼聽說,官家任吳敏爲開封府尹,又任王宗濋爲殿帥,這是在清除太上道君留下來的首尾。此前官家一直沒有動作,也是擔心人心不穩。而今開封大捷,官家皇位已經穩固,便要動手了。”
李師師雖說只是個女子,可對政治上的瞭解,遠遠高過玉尹。
畢竟,她曾侍奉過趙佶。
對於這朝堂上的手段,自然非常瞭解。
玉尹皺了皺眉,嘆了口氣,“是啊,官家這是準備動手了!”
動什麼手?向誰動手?
玉尹和李師師都沒有說明,但實際上在心裡,都非常清楚。太上道君趙佶在金陵停留的時間太久了!而且他在東南動作頻頻,已經令趙桓生出不滿。此前,趙桓根基不穩,自然不好輕舉妄動。而今他憑藉開封大捷之餘威,已穩定了朝堂。
這時候,若繼續讓趙佶呆在外面,的確不是一件好事。
以趙桓趙佶父子二人之間的齷齪,趙桓絕不可能容忍趙佶,繼續留在東南逍遙……
怪不得朱桂納離開東京前,曾告訴玉尹,讓他不要捲入朝堂爭紛。
這種事,也輪不到他去參議,所以便冷眼旁觀。
與此同時,與女真人議和之事,也陷入僵局。
完顏吳乞買雖經歷了開封慘敗,但是在談判桌上,卻表現的極爲強硬。
金國可以退出燕山府,但卻要大宋以一千五百萬貫贖回。不僅這樣,大宋還要賠償女真五百萬貫,並且每年追加一百三十萬貫的歲幣。同時,完顏吳乞買要求,大宋釋放開封一戰俘虜的女真士兵,以及完顏宗望等人安全返回……
這哪裡是一個戰敗國的態度?
消息傳來,玉尹大怒。
依着他的意思,便不再和女真人談判,直接開戰便是。
誰料到,趙桓卻沒有任何表示。看他的意思,弄不好很有可能,答應了女真人要求。
憋屈!
玉尹只覺得萬分憋屈。
可偏偏,他對此是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