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派來兵馬,和玉尹並無任何關係。
不過同駐肅寧,哪怕並不駐紮一處,這面子上的禮數卻要盡到。人家來了,玉尹作爲太子親軍都統制,怎可視而不見?只不過,據說領兵的主將,不過是平定軍裨將。這級別太低,玉尹也不太可能前去迎接,說實話,對方怕也吃受不起。
所以,他只需要在縣衙出現即可,不必似李逸風那般,要出城迎接。
“便派人與李縣尊知,就說我過一會兒便去。”
陳規領命便要走,可當他走到大帳門口時,玉尹卻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那裨將是誰?”
“好像是叫什麼岳飛。”
陳規也沒有在意,便隨口回答。
事實上,便是他這個太子親軍長史,地位也高於一個小小的邊軍裨將。
他回答的隨意,卻不想玉尹卻呆愣住了……
“郎君,這是怎地?”
見玉尹半晌不說話,陳規忍不住開口詢問。
卻見玉尹一臉苦澀笑容,慢慢站起身來,“既然是他來了,我便過去迎他一遭。”
“啊?”
岳飛,居然是岳飛!
玉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前兩日在河間府的時候,還想起他嶽鵬舉。不成想這一轉眼,便要和他對上。在玉尹心裡,對岳飛也非常糾結。一方面岳飛是他前世心目中的偶像;另一方面……時過境遷,雖說燕奴已經爲他生下兩個女兒。早已忘記了岳飛的存在。可是玉尹這心裡,還是很不舒服,有那麼點小芥蒂。
“若我猜得不錯,這岳飛應該是我師兄。”
“哦?”
“他是我丈人的親傳弟子,更傳承了我丈人的射術。”
玉尹一邊解釋,一邊喚來高澤民,爲他更換衣服。一邊面帶笑容,與陳規解釋。
聽上去,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可陳規明顯感覺到。玉尹似乎並不是特別高興。
換好衣服,玉尹便帶着何元慶和高澤民,在陳規的陪伴下走出轅門。
此時。真定兵馬已經抵達肅寧縣城西,李逸風正滿面春風,與一個壯碩魁梧的青年將領說話。
“爾等,何人!”
玉尹帶着何元慶正要上前,卻被兩名軍官攔下。
眉頭微微一蹙,玉尹剛要開口,卻見何元慶已縱馬上前,厲聲喝道:“太子親軍都統制,兵部郎中玉郎君在此,還不退下。”
兩名軍官聞聽。相視一眼後道:“請郎君稍待,末將未奉命令,不敢擅自放行。”
何元慶勃然大怒,縱馬便要闖過去。
兩名軍官則毫不畏懼,倉啷拔出佩劍。便要阻攔何元慶。
與此同時,一隊軍卒也列陣上前,明晃晃長槍林立,面對玉尹等人,蓄勢待發。
這岳飛治軍,確是不俗。
看這兩名軍官。也非是等閒之輩,透着一股子殺氣。
“小乙,且住!”
“王大哥,張四哥,休要輕舉妄動,趕快放下兵器。”
玉尹喝止何元慶的同時,遠處正在和李逸風見禮的岳飛,也發現了狀況。他連忙大聲呼喊,快步走上前來。
玉尹這邊也下了馬,磨磨蹭蹭走上前來。
而兩名軍官,在聽到岳飛的呼喊後,忙收起兵器,向後退了兩步。
其中一人更回身擺手,示意軍卒退後。其實他們心裡也很忐忑,太子親軍,可不是他們這樣一支邊軍能夠招惹。好在對方也算通曉事理,否則這事情,還真不知如何處理纔好。
“五哥!”
兩名軍官躬身見禮。
岳飛和一個青年急急忙忙走到近前,不過當他看到玉尹的時候,也呆愣住了。
眼前這人,怎看着如此眼熟?
與三年前相比,岳飛看上去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不過整個人卻更見精神,站在原處,便透出一股沉穩之氣。
“玉郎君,休要誤會……”
李逸風也趕過來,大聲解釋:“嶽兵馬不知道玉郎君要來,所以纔沒有吩咐……”
誰會想到,一個小小兵馬使過來,會令得堂堂太子親軍都統制前來相迎?
李逸風正要向玉尹解釋,卻見玉尹苦笑一聲,朝他一擺手,而後邁步走上前來。
先前阻擋玉尹的兩個軍官,以及隨岳飛一同前來的軍官,都露出緊張之色。
“五哥,別來無恙。”
玉尹這話一出口,令衆人都呆愣住了。
岳飛更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結結巴巴道:“你,是小乙?”
“正是。”
“這……”
岳飛覺得,自家這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三年前,他和玉尹匆匆見了一回,更打了一架。之後甚至沒來得及和玉尹說一句話,便趕去投軍。一晃近三年過去,岳飛萬萬想不到,會在這裡和玉尹見面。
他更想不到,這堂堂太子親軍的都統制,居然就是玉尹。
自宣和六年投軍,岳飛便遠離京畿,一直駐紮在真定府的平定軍。所以,對玉尹的事情,他並不是很瞭解。雖說偶爾聽人說起玉尹這個名字,他也沒有去考慮太多。再者說了,岳飛只知道玉尹叫做玉小乙,卻不太記得住玉尹的大名。以至於後來陳橋之戰結束,玉尹雖然名滿天下,可岳飛還是沒有把他和玉小乙聯繫在一起。
如今在肅寧重逢,岳飛有點轉不過彎兒。
畢竟三年前,岳飛見到玉尹的時候,只聽人說他是開封府的潑皮;可三年後,玉尹卻成爲聞名天下的大英雄,兵部郎中。大名鼎鼎的太子親軍都統制,他的上官。
看岳飛一臉呆滯模樣,玉尹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半晌後,他纔開口道:“前幾日大郎還與我說起真定府派來的兵馬,不想是五哥前來。正好,倒省了我再費周折,我離開東京之前。燕奴還託我去湯陰拜會五哥。只是在白馬津耽擱了時日,以至於抽不出身前往湯陰。正琢磨過些時候前去走一遭,卻在這裡與五哥重逢……呵呵。今後大家同駐肅寧,還請五哥多幫襯。”
岳飛家中行五,年紀又比玉尹大。所以稱呼岳飛五哥,倒也沒什麼不妥。
“哪裡哪裡,還要請郎君關照。”
岳飛這時候也清醒過來,忙向玉尹還禮。
兩人寒暄幾句,卻透着一股子生疏。
雖說他們有師兄弟的關係,畢竟沒見過幾次面。
玉尹是有點小心眼,所以覺着不太舒服;而岳飛呢,雖說心胸寬廣,卻想不明白三年前那個遊手好閒的玉小乙,怎地一下子變成了玉郎君。也就顯得有些拘謹。
李逸風大致上聽明白了兩人的關係,忙上前道:“原來郎君和嶽兵馬還有如此關係。呵呵,那以後這肅寧地方的軍務,還請兩位多多配合,也要多多幫襯纔是。”
玉尹和岳飛。忙齊聲謙讓。
又寒暄幾句後,在李逸風的引領下,玉尹和岳飛兩人便入了肅寧縣城。
此次,岳飛前來肅寧,只帶了三百兵卒。他在軍中,只是裨將身份。此次因爲受受命前來,所以才臨時代了兵馬使這個職務。三百兵馬,對於肅寧縣城而言,已經是足夠了。李逸風原本也就是想用這些兵馬,對肅寧縣內的盜匪進行震懾。
在他看來,真正能夠起到用處的,還是玉尹那八千太子親軍。
只是太子親軍的級別太高,李逸風也不可能事事請玉尹幫忙,更顯不出他的手段。
“燕奴如今可好?”
酒席宴上,岳飛開口道。
玉尹頓感有些彆扭,雖知道岳飛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問這句話並沒有其他用意,可這心裡,總是不太舒服。
“燕奴很好,今年又添了一女。”
“是啊!”岳飛頓時笑容燦爛,之前那點不舒服的心思,早已經煙消雲散。想玉小乙,雖說三年前是個潑皮,可浪子回頭金不換,現在變得如此風光,自然也是他的本事。畢竟,開封之戰時,玉尹三戰成名,已闖下了赫赫名聲,岳飛也是非常敬佩。
你可以說玉尹是運氣好,但不可否認,若沒真本事,便有了機緣,也無法把握住。
恩師的眼光自然不會出錯,小乙此前只是沒有機會,如今一遇風雲便化龍,那是他的本事。
岳飛笑道:“這麼說來,可要恭喜郎君。”
“五哥……你還是喚我小乙便好,若是被燕奴知道我擺架子,回去後定會責怪我。”
“哈哈哈!”
岳飛笑了,更感嘆道:“三年前初遇小乙時,自家是真個想不到,小乙竟會如此本事。”
“呵呵,小乙的本事,可不僅是行軍打仗。
想當初誰個不知,小乙琴技非凡,文采不俗。人道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便如小乙這般。莫說五哥,便是我第一次遇到小乙,又怎敢想到小乙會如此的本事?”
玉尹,頓時滿面通紅。
“五哥,你還未介紹你身邊這位好漢。”
玉尹實在是有些受不住,於是話鋒一轉,便指向坐在岳飛身邊的青年。
這青年,便是之前阻攔玉尹的兩名軍官之一。
此次岳飛前來肅寧,一共就帶了三個人,另外兩名軍官,則留在城外約束兵馬。看樣子,這三人都是岳飛的親信,想來也是名人,於是玉尹便起了好奇之心……
“末將張憲,見過玉郎君。”
青年聞聽,連忙起身,躬身說道:“先前在城外不知郎君到來,多有得罪,還請恕罪。”
張憲?
李逸風一旁突然問道:“敢問張所張副帥,與張四郎是何關係?”
張憲忙道:“便是家父。”
張憲,是張所的兒子?
玉尹吃驚不小,忙舉杯邀酒。
張所。可是玉尹的頂頭上司。哪怕太子親軍可以不聽差遣,但玉尹還掛着河北兵馬元帥府參議的頭銜。沒想到堂堂河北兵馬副元帥的兒子,竟然在軍中做一裨將。
張憲原本是真定小作口寨的武知寨,卻不知怎地,又去了平定軍。
玉尹有心再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看得出,這張憲也是個沉默寡言。不好言語的人。在這一點上,倒是和岳飛有些相似,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羣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岳飛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有件事。還想請李縣尊幫忙。”
“哦?”
李逸風笑道:“五哥不必客套,都是自己人,有甚事說來便是,若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岳飛顯得很羞澀,吞吞吐吐,不知如何開口。
玉尹也不由得有些奇怪,怎地這大名鼎鼎的嶽鵬舉,還有這種害羞的時候?
“縣尊,是這樣!”張憲看岳飛有些爲難。便拱手道:“去年湯**患,嫂嫂便帶着兩個孩兒,投奔過來。五月時,嫂嫂又生下一子,一直在平定生活。此次五哥奉命前來肅寧駐紮。嫂嫂和三個孩兒也一起過來。五哥是想在縣城裡賃一宅院,方便嫂嫂和侄兒們生活。只是……我等在肅寧人生地不熟,故而想請縣尊幫忙。”
“最好能大一些,賃錢少一些。”
岳飛一旁連忙補充,可說完之後,卻滿面通紅。
大一些?
張憲扭捏道:“拙荊也隨我前來。且懷了身孕,故而和嫂嫂住在一處,也能彼此照應。”
看樣子,岳飛這日子過得也不算太好。
不過想一想,倒也不足爲奇。
聽燕奴說,岳飛家中原本有些薄產,雖算不得富庶,但也能過得去。其父嶽和樂善好施,故而也未能存下太多產業。自宣和以來,相州數次遭遇水患,使得許多田地荒蕪被毀。若能將就,岳飛也不至於跑來從軍。哪怕他是招刺效用,軍餉也高於普通士兵,但估計也就是個溫飽而已。如今妻兒過來,手頭也就有些緊張。
“五哥如今,有三個孩子了?”
岳飛點點頭,頗有些自豪道:“兩子一女。
長子岳雲,今已七歲,長女安娘,也有六歲……今年添了一子,起名爲雷,確有些鬧騰。”
岳雲,已經七歲了?
玉尹不免有些詫異的看了岳飛一眼,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些羨慕。
自家兩個女兒,這廝居然生了兩個兒子。
玉尹搔搔頭,扭頭道:“大郎,此事便請你多費心,這一應開銷,便算我頭上吧。”
“這怎麼可以?”
岳飛連忙擺手,想要拒絕。
玉尹卻臉一沉,“五哥莫不是看不起我?
若丈人知曉,五哥來到我的地盤,卻要自己出錢尋住處,說不得晚上便要託夢罵我。”
“這個,這個……小乙你家境也不算好,而且也有孩兒,怎能讓你破費?”
李逸風一旁聞聽,頓時撫掌大笑。
“五哥,若這話放到別人身上也就罷了,放在小乙身上……哈哈哈,這廝如今可是開封府有數的大戶,他若是家境不好,估計整個開封城裡,也沒幾個家境好的。”
“啊?”
岳飛瞪大眼睛,向玉尹看去。
在他的記憶裡,玉尹的家境也只能算過得去,可能和父親故去之前,自己的家境差不太多。他可是去過玉尹家,親眼見過玉尹家中的狀況。不過三間廂房,據說還有個肉鋪。但是聽李逸風的意思,玉尹如今似乎發達了,好像是非常富有。
也難怪,岳飛上次去玉尹家的時候,正是玉尹最困難的時候。
李逸風手指着玉尹笑道:“五哥可知道,這廝別的不說,單只是那大宋時代週刊,每年就能有幾萬貫收益。這還是九牛一毛……呵呵,比之三年前,確不相同。”
“吃酒也堵不住你那張嘴!”
玉尹瞪了李逸風一眼,而後笑着道:“五哥休要聽大郎胡言亂語。
自家如今,比之三年前確是有些改變,雖沒有多少產業,但幫襯一下,卻也不難。
此事就這麼說定,待會兒便讓嫂嫂和侄兒們進城,便住在他李大郎這邊。
什麼時候他找好了住處,在搬過去就是。到了這裡,切莫客套,便冷了兄弟的心。”
玉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岳飛實在是無法拒絕。
便起身朝着玉尹唱了個肥喏,“小乙,便多謝了。”
玉尹一擺手,笑道:“五哥休要這般,自家人,哪來的那些禮數,吃酒,吃酒!”
他熱情邀酒,岳飛也不拒絕。
據說,岳飛並不是一個好酒之人,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他拒絕。
“對了五哥,雲哥兒而今可曾築基?”
玉尹心裡非常好奇,對那位傳說中的四猛八大錘之首,更是極有興趣。
張憲笑道:“說起雲哥兒,確是厲害。
這小子天生神力,雖只七歲,卻不輸許多成人。前些時候,還在軍中與人角力,便是軍中效用,也比不得他力大。對了,我聽說小乙哥使得一手好撲,有機會便指點他一下。”
指點岳雲嗎?
玉尹頗有些意動!
不得不說,調教小正太是一個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更不要說這個小正太,還是個大牛。
“待過些時候空下來,倒要領教雲哥兒的神力。”
岳飛欣喜點頭,心裡也非常高興。
他很清楚,玉尹得了周侗的真法,若能指點岳雲,倒是一樁大好事。
此次來肅寧,確是一樁幸事。
想來今後在這邊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過艱難。
岳飛正想着心事,忽聽到大廳外一陣騷亂。
緊跟着,就見一個李逸風的家僕跌跌撞撞跑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喊道:“縣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怎麼?”
“方纔在城外,何將軍和王、徐兩位將軍起了爭執,各帶着兵馬,在城外打起來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