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梧和李鉅鹿回到梧桐公社,想了許久,覺得今日這個局以自己的政治鬥爭經驗來說無法化解,而臨安能幫自己出主意的只有寥寥數人。
史彌大或許會願意,但他畢竟只是個國子監主簿,政治鬥爭經驗不見得比自己好,編類聖政所詳定官、兼權任中書舍人周必大還沒經過大風浪,這方面能賜教自己的估計也少。
至於叔公張浚那個刑部侍郎兒子張杓,李鳳梧想都不去想。
算來算去,竟然只有一個趙雲兆可供自己請教。
趙雲兆先前並不在鴻臚寺,而是在中書省任職,後來上皇趙構禪位官家趙昚,因趙雲兆並不支持禪位,且他的老師朱倬是最堅定的反對禪位的重臣,所以才被趕到了鴻臚寺去。
這傢伙既在中樞部門中書省待過,又去過冷清衙門鴻臚寺,如今又能借着出使金國成爲諫議大夫,經驗肯定不少。
不過此時自己並不能直接去見他。
畢竟自己上次的計劃,是讓官家趙昚以爲趙雲兆和自己並無私交,如果自己這個時候去見他,肯定要給有心人落下口實。
李鳳梧思忖片刻,寫了封信,交給李鉅鹿,“鉅鹿,今日之事恐怕無法善了,你速將此信送到趙雲兆府上,拿到他的回信。”
頓了一下,叮囑道:“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任何人看見!”
李鉅鹿第一次看見小官人如此謹慎,立即心情沉重的應道:“小官人放心,灑家定然不讓任何看見。”
李鉅鹿去後,李鳳梧思忖良久,還是決定去問計周必大,畢竟是南宋文壇盟主,政治鬥爭經驗不豐富不代表沒有好主意。
於是換了衣衫,迅速出門。
周必大今日無事,正在家裡點撥兒子周綸學問,今年秋闈,周綸在正試中考的不錯,雖然來年的三甲希望不大,但考個同進士還是有相當可能。
李鳳梧在周必大夫人王氏的帶領下見到了周必大。
說起這王氏,也不是普通人家的閨女,周必大這位文壇盟主還是很會挑老婆的。
其老丈人王葆官至左朝請大夫,官家趙昚登基後拜其爲大理少卿,王葆非常爽快的以疾辭而不去,然後歸養故鄉。
王葆學行俱高,潛心古道,其學精於《春秋》,著《春秋集傳》、《春秋備論》等書,教誘後生,如親子弟,沙隨、程迥、李衡、周必大、范成大等皆出其門下。
這纔是真真正正的大儒,遠非沽名釣譽的柳青染可比。
周必大看見李鳳梧進來,笑道:“你近期倒是忙啊,很少來看望於某了,莫不是鳳舞臨安後瞧不上某了?”這自然是句暖場的玩笑話。
李鳳梧趕緊行禮,“先生哪裡話,只因學生初入太學,着實有諸多生疏之地,還在摸索之中。”
周必大呵呵笑了,“今日怕是有事……”
這後生此刻雖然還算鎮定,不過看其行色,似乎有些匆忙,顯然是遇着急事了。
李鳳梧也不避諱周綸,將今日之事細說了一遍。
周必大越聽越驚心,最後嘆道:“這是故意挖了個坑讓你跳進去啊,對方早就料到,你年少得意,必然心氣高傲,哪忍得了莫須有的罪名。”
李鳳梧雖然成熟穩重,可哪是陳伸這個老油條的對手。
說不準陳伸額頭上的那個傷還是自己打的也未可知,文人下起手來那也是相當狠的。
李鳳梧訝然,“他自己?這不大可能吧,好歹也是三品的國子監祭酒,要收拾我方法多的是,沒必要如此作踐自己罷。”
周必大搖頭,“他們的目的很顯然不是將你趕出太學這麼簡單,這一手下來,官家一旦因你毆打朝廷命官而怒罰於你,恐怕三科之內你別想參加科舉是輕,重者流放都有可能。”
李鳳梧默然,這個可能自己也想到了,對方就是要廢了自己。
“請問先生,我當如何對之?”
一旁的周綸忽然面有哀慼,沉聲道:“李兄,恕我直言,這件事已成定局,這事只能將危害降到最低,要想保住仕途,只能委屈李鉅鹿。”
周必大黯然,沒有說話。
其實周必大對李鉅鹿感官極好,是個憨厚的好孩子,只是有時腦袋轉不過彎,但絕對是個稱職的奴僕。
李鳳梧搖頭,“我怎能忍心。”
大宋律法《宋刑統》中對毆打朝廷命官的判罰極其嚴重,《宋刑統》規定:“諸謀殺制使,若本屬府主、刺史、縣令及吏卒,謀殺本部五品以上官長者,流二千里。”
也就是說,下屬官員謀殺上級的,流放2000裡,但這一條不適用平民和賤籍,這些人若未致人死地,僅僅是殺傷則是絞刑,若是致死,則是秋後問斬。
若是落到自己身上,這件事畢竟還有周旋餘地,若是推到李鉅鹿身上,以他的身份,註定只能被絞刑——毆打和殺傷在陳伸這等士大夫嘴裡,不會有太大差異。
周必大嘆了口氣,如果李鳳梧按照兒子周綸的提議行事,那纔是自己看走眼了,周綸立即輕聲道:“李兄莫怪。”
李鳳梧苦澀笑道:“哪能呢,周兄也是一片好意。”
周必大坐在那裡,陷入沉思之中,久久沒有說話,周綸書房裡氣氛一時凝滯到了極點,此時所有人都心思沉重,全力思忖一個萬全之策。
不得不說敵人這一招之狠,讓李鳳梧頓時陷入絕境,同時也讓官家極度爲難。
官家若是有心庇護李鳳梧,到時候陳伸把老臉一抹,在大慶殿上撒潑哭訴,引得衆臣同仇敵愾,那時候不僅李鳳梧不好過,官家也會極度被動。
以目前的局勢看來,李鳳梧陷入了一個絕局。
這個局無法破解。
死局。
坐了許久,李鳳梧見周必大也沒主意,心中只得嘆了口氣,起身道:“先生也不必爲此擔心了,該來的遲早要來,現在只求官家能從輕發落,革除我官籍還能接受,畢竟我還能回建康當個紈絝富賈子弟,沒事看看書夜遊秦淮,也挺好。”
想不到一切都要回到原點了,真是不甘心啊。
周必大也嘆了口氣,這個局着實狠啊,能想出這個局的朝堂之內人並不多,怎麼都感覺這手段很像當年的奸相秦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