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昚此舉真的是在提醒龍大淵和曾覿。
趙昚沒有全信李鳳梧的話,但也不代表一點都不信,趙昚心中清楚,像李鳳梧這樣的年輕人,就算再如何沉穩,但終究年少氣盛。
太學事件很難說是李鳳梧乾的,但陳伸那個傷倒真可能是李鳳梧乾的。
就算如此,趙昚也明白,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李鳳梧真被逼到那個地步,陳伸必然要負大半責任,因此很可能是李鳳梧被人坑了。
至於誰坑李鳳梧,趙昚估摸着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除了自己那兩個兒子,大概只能是湯思退有這嫌疑了,當然,如今還得加上張杓,或者柳相正也有可能。
但張杓有柳相正還沒這個資本能支動從三品的國子監祭酒。
趙昚也不明白,爲什麼張杓會和李鳳梧唱對手戲。
一個是二十來歲就官至刑部侍郎的天之驕子,一個是十七歲便儼然要成爲朝堂棟樑的大宋雛鳳,又是親戚,本是張族宗門極盡榮耀之事,卻怎的會有敵視之舉,這當中究竟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不管怎麼說,趙昚還是很想重用李鳳梧的。
出使金國一事,這小子辦得着實漂亮。
是以趙昚纔會將李鳳梧鎖足在梧桐公社,非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進出,這何嘗不是一種保護,避免咱們的大宋雛鳳和麪涅將軍狄青一般遭遇不測。
趙昚清楚,李鳳梧身邊沒有那個惡僕李鉅鹿後,愭兒和惇兒府上隨便找兩個人都能將這承事郎捏死,因此纔不會將此事移交刑部。
龍大淵和曾覿畢竟是自己真正能信得過的人。
然而就在第二日的大朝會上,大慶殿卻炸鍋了。
滿堂文武,竟有一半以上的官員出來彈劾李鳳梧。有些是那些文臣,更如感同身受一般,羣情叫囂着要治李鳳梧一個不義之罪。
反倒是趙惇和趙愭以及湯思退沒有任何表示。
當然,他們不說話趙昚就不會認爲這事和他們沒關係,反倒是慶王趙愷也出來參了李鳳梧一本,說此子在太學之中着實有辱斯文。應當落除學籍,讓其閉門思過,醒悟其錯之前不能參加春闈。
趙昚對此心裡打了個咯噔。
愷兒這話其實是在幫助李鳳梧,儼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處罰,其實這何嘗不是自己的想法?愷兒深知朕心啊!
而附議的則有西府的兩位大佬,陳俊卿和蔣芾。
對這種處罰,其他彈劾李鳳梧的文臣們當然不同意,大家眼睛都明亮着呢,感情你慶王殿下要拉攏李鳳梧。那可不能如你的意。
趙昚也是乾脆,直言一句,此事全權交由皇城司,如今宋金和談正在關頭,此事再議,將一衆人打發了。
原本有資格和官家唱對手戲的東府三省,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湯相公的授意,竟然全部贊同官家的決議。
在官家和三省的強勢彈壓下。朝堂之上的議論聲看似熱鬧,實則上沒有形成任何有效的作用。李鳳梧依然鎖足在家,等待皇城司調查。
建康,一騎高頭大馬衝入城內。
李鉅鹿到了建康,沒有先回李府,徑直奔往都督府,去見樞相張浚。
因跟着李鳳梧混了臉熟。都督府的門子侍衛早就認識這個大黑炭頭,很是爽快的稟報了樞相張浚,其時張浚正在閱讀公文。
聽聞得侄孫身邊的那個惡僕求見,張浚很是吃驚。
李鳳梧不是在臨安太學求學,準備參加來年的春闈麼。這李鉅鹿作爲他身邊的護衛,怎麼會突然回到建康,心裡猛然警惕,難道自己看重的這個侄孫在臨安遇見了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情,需要自己出馬?
事情急迫到需要自己這個樞相出馬,顯然不會是小事。
張浚不敢怠慢,將公文放到一旁,在簽押房一側的靜室裡接見了李鉅鹿。
李鉅鹿見到張浚,立即行禮急聲道:“張樞相,請救救我家小官人。”
張浚一看李鉅鹿心急火燎的樣子,心中便隱然明白,看來自己這侄孫真遇見過不去的坎了,不過以他的聰明才智,又有官家看重,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無助到要李鉅鹿專程跑到建康來求助自己?
臨安的趙愷難道幫不了他?
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張樞相,如今又已拜相,張浚沉穩的道:“且莫要心慌,發生了什麼事情,細細說來與我聽聽。”
如果說張浚先前對李鳳梧還有點不信任,到了今天,張浚已相信,這侄孫必然是大宋的肱骨之臣,尤其是眼光,簡直毒辣得讓自己都自嘆弗如。
先前的隆興北伐,這小子幾乎全部判斷正確,後來自己再度拜相,也被這小子說中,這段時間自己守備兩淮,和建康知府陸游沒少打交道,也和府學文宣王廟教授曹崇聊過幾次。
聽聞得曹崇說過,當初周必大被官家召至臨安時,侄孫李鳳梧去送行周必大,就說過周必大會參加館試,官至起居郎、監察御史。
這些先見都成爲了現實,周必大到了臨安,竟然真的參加館試又官職起居郎,如今更是成了中樞重臣中書舍人。
侄孫李鳳梧,儼然有先知之明。
聽得李鉅鹿將太學事件詳細訴說了一遍,張浚倒吸了一口冷氣,良久才嘆道:“鉅鹿啊,你害慘了你家小官人。”
李鉅鹿目光黯然,旋即目光堅毅的擡頭看着張浚,“灑家也知曉,但樞相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小官人背上這等罪名,只是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去自首,小官人還是要被牽連,且那些人不會老實的將罪名栽在我身上,他們一定會說是小官人打傷的陳伸那惡賊。”
張浚點頭,這李鉅鹿倒是忠心,也不笨,倒是明白的很,“沒錯,你自首也是白費力氣,反倒是將自己陷入絕境。”
李鉅鹿再次行禮,“請樞相救救小官人。”
張浚嘆了口氣,許久沒有說話,內心深處卻有些痛苦,聽得李鉅鹿說過一句,似乎自己那個兒子張杓也對李鳳梧不甚關照。
甚至還在朝會上附議彈劾李鳳梧。
這逆子究竟在想什麼!
張浚不說話,李鉅鹿也不敢催問。
時間靜靜的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浚才悠悠嘆了口氣,問道:“你從臨安出發時,臨安府有沒有人前來捉拿於你和李鳳梧。”
李鉅鹿搖頭,“這倒沒有。”
張浚苦笑,“我猜也不會,這是有人故意放你出臨安來找某吶,恐怕這件事有些人是想借機把某這個樞相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