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騎軍全軍覆沒。
光化軍節度使張超壯烈赴死。
代價是經過二次撞陣後,金人兩翼的輕騎損失七八,僅剩下四五百騎撕咬在大宋步卒身後,殺到古驛鎮後,才停下等待金人大軍跟上。
而鐵浮屠從始至終,都未能和張超帶領的騎軍對上。
有一種發力卻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饒是如此,那四五百輕騎的追殺撕咬,從吳家集到古驛鎮,足足留下了兩千多的大宋步卒屍首。
騎軍之威彰顯無遺。
最危險的時候,這四五百輕騎距離撤退的張明之等人,不過千丈……
若是追擊的大金騎兵知曉,在他們前面千丈遠的地方,被衆多步卒拱衛的隊列中,有京西南路的安撫使張明之,如果再不計代價的衝殺,很可能張明之一行人要回不了襄陽。
李鳳梧看完文書,出了一身冷汗。
在信息傳達極其落後的南宋,很難做到信息的即時性,但就算如此,宋人也有各種辦法,最大限度的快速傳遞信息。
尤其是戰爭時候。
大軍開動、出發,都會有軍機郎專門寫好文書,通過專門的機構送往各部,再經過選擇性的送往臨安。
而在戰場中,也有專門的軍機郎隨時關注局勢。
將最新局勢寫成文書,輕騎快馬送往後方,當然,還有更快捷的方式,比如信鴿,又比如朝堂專門機構豢養的海東青……
是以吳家集大敗的文書送抵襄陽後,張明之等潰兵還在趕回襄陽的路上。
李鳳梧看了一眼盧震,這小子眼光真是毒辣。
兩萬多大軍,竟然真是隻剩下不足萬人逃回來。
兩千騎軍更是全軍覆沒。
連光化軍節度使張超也慷慨赴死……這一仗大宋輸的好難堪!
那麼當下如何應對?
所有人齊齊看向狄少生,卻見狄少生看向魏疏笙……官場狄少生玩的溜,沙場的話還不如這位實權校尉。
衆人又隨之看向魏疏笙。
魏疏笙咳嗽一聲,“襄陽府做好準備,迎接袍澤入城,將所有守城器械搬至城牆上和城門後,負責糧草的官員請勞累一些,務必要趕在金人大軍之前,運送足夠多的糧食囤積在城內。”
這就完了?
衆人有點失望。
卻聽得手持文書的李鳳梧輕聲道:“還有,應迅速將城中所有郎中集合起來,藥鋪中的藥材由官府接管,如果有鄉紳大族要出城,可以,人可以走,糧食留下,並且要留下足夠份額的守家費。”
衆人聞言眼睛一亮,這是個到位的點子。
一時間衆人紛紛建言。
……
……
從府治回到縣衙,李鳳梧疲憊不堪。
吳家集大敗,襄陽之戰無可避免,而自己作爲襄陽知縣,和知府狄少生一般,不能逃。
只能堅守!
是以李鳳梧在府治之中,將自己這幾日所想一股腦說了出來,希望能幫到守城。
關於郎中和藥材,這個稍微有點戰場常識的人都知道。
但李鳳梧還提出了一個讓無數人莫名其妙的建議:盡收城中所有綢緞莊的絲質布匹,全部歸攏到官府,並讓諸多裁縫或者小娘子連夜趕製,務必要趕製出足夠多的貼身絲質內衣。
這個建議別說狄少生等人了,就是魏疏笙這位實權校尉都搞不明白。
這個舉動有什麼用?
李鳳梧也沒給大家解釋,只是對魏疏笙簡單說了下,這些貼身的絲質內衣趕製好之後,務必要發給每一個守城士卒。
雖然沒有得到李鳳梧的詳細解釋,但魏疏笙卻照辦了。
襄陽知府狄少生也不問理由的支持。
在他倆看來,李鳳梧貴爲大宋本科探花郎,總會知曉一些常人不知曉的事情。
也許這個絲質內衣能起在守城中起到作用。
這個方法,在今時的大宋,還無人知曉。
李鳳梧另一世記憶裡,卻是知曉的,曾經看過一段紀錄片,關於蒙古鐵騎的,其中便有絲質內衣的功效:蒙古鐵騎的皮甲很是粗劣,但在戰場上,尤其是面對箭矢的時候,損傷卻總是不高,這其中和蒙古鐵騎的勇猛有關,也有這種絲質內衣的功勞。
蒙古鐵騎在皮甲裡,還格外加了層絲質內衣。
雖然並不能阻止箭矢射穿皮甲穿進肌肉之中,但卻能在被射中之後,很好的拔出箭頭來,從而減少傷損,能更快的讓士兵恢復戰力。
在漫長的守城戰中,恢復力其實是個不容小覷的因素。
回到縣衙,幾日不曾路面的李鉅鹿正在等着李鳳梧。
李鉅鹿身上有濃郁的血腥味,朱喚兒已蹙眉讓了開來,李鳳梧卻渾然不覺,點了點頭,“怎麼樣了?”
當初大軍主動出擊,李鳳梧擔心金人細作,便讓李鉅鹿帶了一撥府兵,不多,僅十人而已,在襄陽城內潛伏,竭盡全力查找金人細作。
一者是防止細作偷城,一者是爲了自身安危。
李鉅鹿咧嘴笑了笑,“小官人放心,經過多日潛伏查探,終於前幾日揪住了金人細作一個小頭目,在灑家手段下他全數招供,這兩日灑家已和那幾位府兵一起,將這些細作做了。”
難怪身上有那麼濃郁的血腥味。
李鳳梧鬆了口氣,看着欲言又止的李鉅鹿,愣道:“還有什麼?”
李鉅鹿澀聲道:“小官人,要不咱們撤吧,招供的金人細作頭目說了,原本是要在守城的時候趁亂刺殺你,如今細作盡數被灑家拔了,但金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李鳳梧點頭,“走是不能走的。”
至少城破之前不能走,若是襄陽城破,自己不會赴死。
死在襄陽根本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李鉅鹿情緒有些黯然。
“吳家集大敗了,估計今夜張明之等人便會領着剩餘兵馬撤回襄陽,接下來的襄陽恐怕要面臨金人大軍攻城,鉅鹿你近些日子且警醒些。”
李鉅鹿沒有說話,卻緊了緊手,青筋暴突。
吳家集宋師大敗的消息瞞不過消息靈通的襄陽人。
襄陽城內驟亂。
如果不是魏疏笙當機立斷,命令府兵殺了十幾個藉機鬧事的地痞腌臢,恐怕襄陽人心就要大亂,在強勢手段鎮壓後,襄陽城人心漸漸平復下來。
但襄陽人盡數離城……
在盧震建議下,除去鄉紳大族,尋常人家的人要逃難可以,婦女老幼先走,剩下的壯年男丁,有兄留兄,獨子的則走。
到最後襄陽城十室九空。
除去先前新徵的兩千兵丁、最後被強徵的三千餘壯丁,再加上襄陽府治、縣衙、安撫使治所的一衆官員,襄陽城幾無百姓。
襄陽頓成空城。
最後被強行留下的三千餘壯丁,不到危急關頭不會披甲上城牆,主要負責搬運大石、滾油、箭矢上城頭,又或者是負責搬運守城之時的傷兵。
當然,他們也很清楚,被留下後命運已經註定:要麼一起守下襄陽,要麼一起死。
還有一種可能,是城破突圍。
可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就算突圍,這些新徵的壯丁也要十死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