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惇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張杓搖了搖頭,看熱鬧不嫌事大。
王佐等人面面相覷,有些恍然不知所措了。
趙愷卻不着痕跡的笑了。
湯思退暗叫不好,這裡面顯然有着對李鳳梧利好,而對恭王趙惇不利的隱情!
這一次,自己太過心急,幾欲將立儲的事情篤定下來,卻反而着了蔣芾的道……就不應該將話題重新回到李鳳梧身上!
趙昚倏然變色。
當初建康,李鳳梧被刺殺的事情,其實很多人都猜到了真相。
只是後來不了了之。
如果按照李鳳梧的說法,兩次刺殺都是同一撥刺客,豈非說明第二次刺殺,也是恭王指使的——這就不是小事了。
作爲皇子,刺殺士大夫,還動用軍弩。
在大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訓下,這件事若是落實傳出去,將會影響整個大宋的讀書人心,史家更是會將這個黑點變本加厲的寫進史書中。
畢竟史官也是讀書人。
這儼然就是統治者趙室和天下讀書人之間的矛盾。
趙惇最先反應過來,怒道:“李太中好一番血口噴人,且不管那刺客是誰,僅從兩張軍弩上就斷定他們是一撥人,這也太武斷了罷,那些軍弩在黑市上有錢皆可購買,這一點想必蔣樞相心知肚明的很。”
湯思退暗暗頷首。
趙惇這一次回擊還算有效,不僅指出這其中的漏洞,還順帶將蔣芾也拉扯了進來。
這件事追究下去,誰也別想討好。
趙昚也點頭,“確實如此,不能僅憑兩張軍弩就斷定是同一撥人。”
既然不能斷定,自然不能猜疑恭王趙惇派人刺殺了士大夫李鳳梧,至於建康那次,就更不好深究了,畢竟事情久遠。
李鳳梧笑了笑,忽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今日垂拱殿真是熱鬧。”
所有人都愕然。
只有趙昚心中一跳,沉默着不再說話。
李鳳梧看着趙昚,“官家……”
話只說一半。
所有人都不知李鳳梧要幹什麼,唯獨趙昚心中隱隱猜到了,擡起頭盯着李鳳梧,眸子裡是難得一見的恚怒。
李鳳梧完全不懼怕,卻還是對趙昚暗暗點了點頭。
示意自己絕對不會過分。
趙昚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五位相公,兩位皇子留下,其餘卿家都退了吧。”
這話一出,垂拱殿衆人面面相覷。
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在立儲麼,怎麼忽然之間,官家只留下東西府正副五位相公,卻讓六部尚書和其餘人等皆離開垂拱殿。
難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不能讓更多人知曉的隱秘大事?
刑部尚書江君烈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倏然變得很難看,第一個行卻禮,“臣先告退。”
說完急忙離開。
帝師、吏部尚書史浩笑了笑,這熱鬧看不成了。
行卻禮離開。
禮部尚書洪遵也行卻禮離開。
兵部尚書湯碩看了一眼父親,接到眼神示意後,也只好行卻禮出了垂拱殿。
其餘尚書王望北、王佐見狀,也只能離開。
宗正寺卿趙恬、殿前副都指揮使趙琿、御史大夫趙作仁等紛紛離開。
眨眼之間,垂拱殿內,只剩下官家趙昚,內侍左都知謝盛堂,恭王趙惇,慶郡王趙愷,左相湯思退,右相張杓,參知政事周必大,樞密使蔣芾,同知樞密院事魏杞,以及太中大夫、秘書監、開國子李鳳梧。
趙昚正欲說話,卻忽然聽得參知政事周必大出列道:“官家,臣忽想起,戶部和工部那邊送來的關於廣南東路興修水利的加急公文尚需處理,懇請立刻去處理,以免貽誤黎民。”
趙昚愣了下,旋即讚賞的點頭,“周卿家且去罷。”
周必大行卻禮。
臨走之前卻看了一眼李鳳梧,示意他拿捏好尺度。
李鳳梧感激的回了個眼神。
參知政事周必大一走,魏杞也站不住了。
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但既然參知政事周必大都不願意摻和的事情,顯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自己雖然也想支持未來女婿李鳳梧,但這件事自己也得給他留下空間。
畢竟官家的意圖很明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這種情況下,垂拱殿人越少,李鳳梧才越好發揮——如果涉及到趙惇和趙愷,顯然這兩個皇子也在盼望着垂拱殿人越少越好。
看了一眼湯思退和張杓。
卻發現張杓一臉無所謂,心中恍然,張杓當然不怕。
而湯思退也恰好在看魏杞,顯然也想知曉魏杞在爭儲最後關頭的立場,不過眼神中更多的意思,也是在說,你也下去吧……
魏杞順勢而下,說道:“臣也有急事,官家……”
趙昚點點頭,“去吧。”
魏杞行卻禮離開。
如此,垂拱殿只有三位相公,左右相公湯思退、張杓,樞相公蔣芾,再加上一個李鳳梧,以及兩位皇子,官家趙昚和謝盛堂。
三位相公位高權重,自然無虞。
況且蔣芾本來就打定心思助李鳳梧鬥湯思退。
而張杓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竟然也毫無離開的意思。
謝盛堂麼……可以說是官家最忠實的心腹,趙昚也沒想過讓他離開。
垂拱殿裡的氣氛凝滯如冰。
趙昚的臉色不好,趙惇的臉色也不好,湯思退的臉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趙愷麼,顯得輕鬆了許多,蔣芾氣定神閒,等着李鳳梧出招。
李鳳梧卻有些沉默。
許久沒有說話。
官家也沉默着……
這便讓垂拱殿的氣氛越發凝重了。
湯思退咳嗽一聲,“李太中,倒想知道,你意圖以自己的不幸遭遇,來阻撓官家明斷儲君的千秋大事,究竟是有何居心?”
李鳳梧看了一眼趙昚,沉吟了一陣,才道:“湯相公難道還不明白,下官的遇刺,不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那一陣黑雲壓城麼?”
趙昚心中一驚,李鳳梧這是話裡有話。
難道事情並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李鳳梧並不是想拿鹽官鎮的事情出招?
畢竟鹽官鎮的事情只是策劃了。
被自己派去的謝盛堂和李鳳梧聯手阻止後,是個未成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