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五點半，外頭還是黑乎乎的一片，老舊的農家院子裡就傳來了悉悉索索起牀的聲音。
蓮花嬸利落地把自己收拾齊整，轉頭就看向旁邊牀上躺着的老太太。
燈光下，老太太的臉頰圓潤，雖然皺紋深深，可氣色已經是紅潤起來了。加上這段時間吃得好睡得香，連帶着她上肢也更有力量。
這會兒不用兒媳婦幫忙，兩手一撐就坐了起來，先把襖子穿上，再轉個方向，撐着一旁的輪椅，艱難地轉着坐了上去。
“媽，感覺你這動作又靈活好多。”
蓮花嬸在旁邊看着，滿眼都是驚喜。
“是呢！”老太太也開心。
以前這些都是兒媳婦伺候的，自己是省勁兒了，可心理上負擔重啊，再說了，也累啊！！
本來自己養的個兒子就不是好東西，如今自己還拖累人家，蓮花嬸在家連水都不大愛喝的。
如今就不一樣了，坐上輪椅先摸上保溫杯咕嘟嘟喝了好多熱水，然後輪椅就往院子裡推，她要去上個廁所。
這廁所是10月份蓮花買的個沖水馬桶，兩邊固定了個杆子，她只需要兩手一撐就能坐上去。
雖然坐下的方向反了，但她都多大年紀了，一點也不影響用。那沖水呀烘乾呀不都能行嗎？
就這個啥智能的，花了3000塊錢呢！
蓮花一個月的工資！
不過老太太又補給她了，她今年夏天一直是在老宋家裡編草蓆，因爲想的花樣多，最高那個月拿了8000多……
哎喲！早知道還有這樣能洗屁股能烘乾的，這不就早買了嗎！白叫兒媳婦受累那麼多年。
老太太從廁所裡出來，一邊洗手一邊還吩咐着：
“你抓緊收拾你自己的，再把被褥收拾一下，等會兒我收拾完了咱直接上山。”
蓮花嬸動作麻利：“被子牀單昨晚都收拾好了，媽你先把這銀耳湯喝了，今天早上咱們跟山上食堂一塊吃。”
其實山上食堂每天都有早飯的，但老太太自己現在沒活兒做，就沒好意思去，反正早飯自己煮倆雞蛋也能行。
這銀耳湯還是之前宋檀給的那些個碎銀耳末，她年紀大了，又天天坐着上廁所，不是很順溜。
但每天早上喝上一碗銀耳湯就不一樣了，自打發現這件事之後，蓮花嬸每天晚上都燉一碗。
至於她自己？
她不用。
她現在每天在山上吃飯，可老宋家的茶點心啥的從來也沒少過，她沒少沾光！
這不，做起事來就越發盡心盡力了。
兩個人都不是磨嘰的人，老太太三兩口喝完一小碗銀耳湯，蓮花嬸就把自己打包的牀單被褥放在她懷裡，然後直接推着輪椅就往山上去。
村子裡靜悄悄的，路燈也早就不亮了，但這濛濛的早晨，柏油路面還是能看得清楚。
這路修的真好！
老太太還嘀咕着：“我今年攢了兩萬二千塊錢，回頭給你五千，我自己留兩千，你問問檀檀他們，現在那啥電動輪椅，我看顫音上都能在大馬路上跑，速度還不慢呢！”
“打聽打聽，能不能買一個？2萬塊錢夠不夠啊？”
她現在這個自己手推也行，就是上坡有點吃力，老太太要不是如今胳膊有力量了，還不一定能推上去。
再說了，她推出去遇到啥事兒來不及避讓，蓮花老操着心……給人家打工的，老掛着家裡是怎麼回事啊？
這都對不起老宋家的那些好。
不過老太太話說完，自己先樂了：“哎喲，我咋這麼闊氣呢？兩萬塊錢都捨得！”想想以前真是傻，有錢就知道攢着，10塊8塊的也捨不得！不說別的，就那個智能馬桶，3000塊錢就能買到，早買的話，哪用得着蓮花伺候她這麼些年？
蓮花嬸也樂呵呵的：“該花就得花！人家燕平跟我說過，這叫剛需，是必定要買的東西，早買早享受！”
老太太樂呵呵點頭：“對對對！你別看燕平不咋幹活，他是好大學出來的呢，靠腦子掙錢的。人也厚道。”
“夏天那陣他同學打電話說現在一個月工資2萬多，他要出去上班肯定也是這個水平。咱可掙不到兩萬多，聽人家有本事的準沒錯。”
蓮花嬸“嗯嗯”點頭，老太太年紀大了，有點感慨就翻來覆去的說。這話她也不是第1次聽了。
不止張燕平，老宋家每個人都單獨拎出來說了一遍。
好在今天還有別的重點——
“蓮花啊，你山上佈置屋子錢還夠不？不夠的話你把這2萬也拿去。”
老太太想出一個好主意：“對，兩萬塊錢你拿着佈置屋子，輪椅咱先不買！過年那個狗東西要是回來，我撒潑打滾從他手裡要！”
說是親生兒子，不認媽不認媳婦的能是啥人？
如今再聽到以前叫她擡不起頭的男人，蓮花嬸心態頗爲平和：“回不回的無所謂，回來您要是不舒坦，咱就去山上住，山上我也裝智能馬桶了。”
“錢買不買輪椅都先留着，我那山上啥都佈置好了，今天把被子牀單拿過去放好，真要不行了咱娘倆過來住着，一樣美。”
顯然有底氣的很。
老太太撇嘴：“行，先這麼着吧。”
一邊又嘀咕：“咱村的風水真不好，怎麼一個兩個都不孝順呢？過年的時候，要不大會商議一下，祖墳挪個地方還是咋地……”
“哪有都不孝順？”蓮花嬸笑了起來。
老太太已經數起來了：“你看檀檀他表爺，兒子這麼多年沒回來吧？”
“張旺家那三個兒女。”
“放牛那個李老頭的……夏天我都聽檀檀說了，要真孝順的話，李老頭今年肯定是風風光光的回來收拾屋子。可我瞅着呀，這等到年根底下，他不定咋落魄呢！”
“還有咱家裡那個玩意兒。”
老太太年紀大了，可心明眼亮。
人家別村也有不孝順的，但沒做到這份上，頂多是老人家瞧病住院拿錢哼哼哧哧的……
跟這直接不講臉皮的不一樣啊！
這麼一想，是不是真是祖墳埋的地方不對呀？
可他們這墳也都分散着了在各家的地裡……
這麼一琢磨，老太太還是嘆氣：“都怨我沒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