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竹林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長長短短的,也佔了約有一兩畝地。
進了竹林,空氣陡然潮溼起來,林間有一股竹葉醱酵的味道,腳踩上去,軟綿綿的。
如今已是四月初,春筍許多都已經長了一米多高了,大姑熟門熟路的避開這些,只挑那些小的嫩的。
盯準了,一鋤頭下去,一節胖乎乎的筍便直接被撬了出來。
對於喬喬而言,這彷彿是個尋寶遊戲,他也拿着鋤頭,看哪個胖就挖哪個。
大姑看見了還在笑:“咱們喬喬如今越來越能幹了啊!”
“那是,”宋檀得意:“都是我教的。”
確實大部分都是她教的。
喬喬這個樣子,烏蘭和宋三成在家你就讓他做點洗洗涮涮的活兒,免不得有些嬌慣。
更何況他們每日也有不少活要做,少有那個閒工夫去一點一點的教兒子。
教不了兩句,彼此都要崩潰了。
但宋檀不一樣,別的不說,她如今的耐心可是頂頂好的,一遍不會就兩遍,兩遍不會就四遍……農活嘛,其實還是要多做。
做什麼都帶着他,時間久了,喬喬自己都變得靈活許多。
大姑一邊挖筍,一邊還唏噓着:“我小時候特別討厭這片竹林。”
“爲什麼?”宋檀不解。
她對於這片竹林的記憶,大約就是自己小的時候,宋三成扯兩節麻繩系在竹子上,中間再搭一塊木板,便可以做個簡單的鞦韆給她在這裡玩兒。
再大一點,夏天還可以扯一張吊牀在裡頭,那吊牀是兩塊錢買回來的,陪伴了宋檀許多個夏日。
要不是有一次在上頭晃啊晃的,從竹葉間抖下來一條胖乎乎的青蟲到臉上……恐怕這美好記憶還要再持續幾年。
大姑便唏噓着:“你小時候日子已經算是好些了,掙錢的法子也多,但是你還沒出生之前,咱們這種竹子也是有人要的,八分錢一根。”
“你爺爺就負責在竹林砍竹子,你奶奶就把竹枝上頭的枝枝丫丫全劈掉。”
“我呢,我倒是不用幹什麼力氣活,但是要拖着這長長的竹子一路走到人家收貨的地方”
“別看咱們這邊竹子沒有人家南邊的竹子粗壯,可也也沉甸甸地,我一次頂多能拖個兩三根……一天下來,腿都腫的擡不起來。”
這就是真實的農村生活。
宋檀沉默一會兒後又問:“那我爸他們呢?”
宋紅梅笑了出來:“你爸他們還能跑得了嗎?他們要負責給人家把竹子裝車上去,那可真是個力氣活,一天下來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檀檀,你別看你大伯母挺煩人的,早年她也陪你大伯吃過苦的。”
宋檀“嗯”了一聲。
她見的多了,每個人在不同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角色,不必強求,只求順心即。
她原本以爲大姑要多說些什麼煽情的話,卻沒想到大姑畫風一轉:
“就是你大伯母如今年紀大了,腦子越發不好了!”
“你奶種了三畦的萵筍,加一塊兒得有五六十顆吧,我看她那架勢,還想都拔了——她打算怎麼吃?”
“我就說嘛,上了年紀了也不能天天在家裡帶孩子做家務,沒事出去跳個廣場舞,再不行去擺個攤,都比在家裡蹲着強。一點成色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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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顯然也是怨氣深重,嘟嘟囔囔:“你奶奶種點菜容易嗎?”
宋檀失笑:
“是,還是大姑會過,這春筍回家焯水曬乾了,還能吃好久呢!”
“是。”大姑懷念的瞅瞅這片竹林:“這一二十年都沒人買竹子了,你瞧竹林裡頭長得密密麻麻的,太多了不好。春筍瞅見了就多挖一點,也給他們騰個空兒。”
一邊兒還琢磨着:“這嫩筍心兒回去斜斜切了焯水,然後用泡椒加點牛肉炒,哎呀,這老下飯了!”
再一想:還有萵筍葉呢!
“晚上就吃這個泡椒竹筍,再加清炒萵筍葉吧,槐花就先蒸個蛋,明天做頓槐花餅……”
這麼一琢磨,好像小半個月都有吃的,又省了幾百塊錢伙食費!
大姑心裡頭的賬一算明白,揮鋤頭揮的是越發的用心了!
宋檀本來對這春筍沒啥念想的,修煉艱難,她今年的靈氣還沒捨得給太多到這裡,可大姑這麼一說,她也忍不住有點饞了。
剛琢磨着讓喬喬多挖兩顆回家,卻見這傻孩子已經鑽出竹林那頭,捧着一捧油菜花過來了:
“姐姐,給你吃。”
一邊兒又順手掰了一截兒菜薹吃掉了。
宋檀也笑了起來:“我小時候,我媽老是炒這個油菜花的花苞和菜薹,我就不愛吃。”
大姑笑了起來:“你小時候家裡吃頓肉還得考慮考慮呢,還在種田,哪有功夫精挑細做的?肯定不好吃。”
“現在吃就不一樣了,那話怎麼說的?養生!”
大姑能在市區擺攤幾十年,做雞蛋餅的手藝不知道出神入化到何等地步,但做飯的手藝顯然被他的摳門精神磨礪的十分優秀。
這會兒看着那把油菜花,就想出了幾個菜色:
“我跟你講,扯一把油菜花,再去山上看看有沒有野蔥,挖一株回來。把這油菜花焯水煮熟了,再把蔥也切好,姜蒜切碎,拿點辣椒麪兒、醬油、醋,白糖,味精什麼的,拌熟了以後再把這個蔥也放進去,倒點香油……好吃着呢!”
這形容的……
宋檀只是想一想,口水都要淌出來了,可是……
“大姑,你這個拌菜的方法,拌鞋底子都香。”
大姑哈哈笑了起來:“那你用這個打荷包蛋也好吃呀,把這油菜花切成末,跟雞蛋拌拌……”
“再不行的話,你家煮飯那米湯燒開了再把油菜花放進去,撒點蔥花,胡椒麪什麼的……”
說起精打細算,大姑真是行家,這用的料沒一個貴的,偏偏就是能把東西做好吃。
宋檀唏噓着:“大姑你懂的真多呀……”
大姑笑了起來:“我這算什麼呀,你是沒見着咱們村以前做大席的,那師傅,絕了!”
“手邊有什麼的,都能給做出好菜色來。有一年春天的大席上做的是油菜花燉魚尾,哎喲,那叫一個讚不絕口啊!”
“我記了好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