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表爺家的熱鬧宋檀他們看過以後也就罷了，張燕平還去小郭醫生那裡拿了一盒藥膏回來給宋書亮。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嘛。
他們是心疼七表爺，想讓人長長教訓。但說白了，七表爺自己都把父子關係看開了，又何必再起糾紛呢？
這個小年就這麼熱熱鬧鬧的過去了。
而遠在秦城，老城區的老舊家屬院裡，一個個頭中等的中年男人退回共享電動車，此刻正一步一步朝着家裡走去。
步梯六樓，他上的不快也不慢，就是開門時，當媽的心疼道：“累不累？要不咱們還是換個一樓吧。”
陳源笑了笑，大冬天的，額頭上竟有一絲絲細汗，他一邊換鞋一邊說道：“媽，沒事。我這都多久了？上下樓梯很正常的，你不要太擔心。”
“不過一樓也可以換，你跟爸年紀大了，市政推行的那個加裝電梯又沒動靜了，我估計是不大可能。換個1樓，你們倆住也更方便。”
話音剛落，他順手脫掉其中一隻鞋子，露出裡頭冷灰色的金屬腳。
當媽的沒接這個話，只含含糊糊地：“再說吧，我跟你爸上樓梯都習慣了，還能鍛鍊身體呢。換到一樓去，光線又差，又潮溼，說不定還沒現在好。”
陳源沒說話。
他知道父母的意思。
他們這老舊小區的頂樓一點兒不值錢，就算全款賣了，頂天了能值個30萬。
30萬，哪怕現如今買同小區的一樓都是買不到的。更何況老舊小區的一樓確實光線又暗又潮溼。
而且老城區道路複雜，小巷子裡救護車都開不進來，老人年紀大了，再換房子總得爲這個考慮清楚。
那隻能去更新一些的小區了。
但那裡的房子，哪怕是個兩居，最便宜也要50萬以上。
他爸媽以前都是在環衛公司上班兒，一輩子過的節儉，其實攢了不少錢。加上賣房子，這筆錢倒不是掏不出來。
甚至他因傷退役後都還有一筆錢，裝修也夠了。
可……
陳源苦笑一聲。
自己今年30了，沒談對象，沒房沒車，工作說是地方會安置，但實際上現在市政自己都要開不出工資了……不提也罷。
老兩口的那些錢，除非自己買房結婚，否則無論如何不會願意動的。
這就是天下父母心，無奈，卻又沒辦法。
正暗暗發愁，眼前卻又遞過來一個水杯，當爸的慢吞吞坐在沙發上：“你今晚不是高中同學會嗎？同學會上有沒有什麼說法？”
父親的殷切肉眼可見，就是想讓他如今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這樣別管是談對象還是爲以後做打算，老兩口兒也能放心些。
可……
他硬着頭皮：“有，有個同學介紹說他們公司可以進。”
同學會上倒沒有誰對他表示不屑羞辱之類的，大家都是正常人，沒那麼多極端心思。
但……那種人人口裡的惋惜和同情，以及灌了二兩酒之後指指點點的話，也挺讓他難受的。不過，作爲一個成年男人，陳源已經學會戴上淡然面具了。
如今連說出這種安慰的話時，臉上的笑都是淡淡的。
當爸的瞬間驚喜起來。可這樣的經歷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他於是又很快追問道：“什麼公司？開多少工資？”
他沒說話。
一時間，父子倆都沉默了。
因爲不用想就知道，這種公司只需要對方是殘疾人，有殘疾證就行了。工資隨便開個一兩千塊錢養着，目的就是爲了一定的政策福利和避稅……
陳源苦笑一番：“爸，你放心，我之前的戰友也在幫我打聽，要是他們那面兒也沒消息，我就去找個公司上班兒。”
一個月一兩千，好歹也是錢呢，自己再琢磨琢磨弄個副業什麼的，總不至於叫爸媽一把年紀還這麼操心吧？
“沒事。”當爸的拍拍他的肩膀：“你的錢不要動，我跟你媽倆還養得活你。過兩年適應了再談個對象，買個房子成家以後，有人照顧了我們也放心。”
陳源嘆了口氣。
父母的這種期許，有時給他的壓力，比同學會還要更令人招架不住。
他正暗暗給自己鼓氣，卻見手機接連發過來幾條消息，前面三條全是視頻。
陳源也沒多想，只以爲兄弟們分享有趣的短視頻呢，順手就點開了。
只聽到裡頭傳來一陣呼呼的風聲，入目可見是大片青翠的竹林，在寒風中越發顯得瑟瑟，還有人張口說話：
“我拍個視頻給他們看看工作環境——環境就是這樣得順着這條路一路到山上去……”
視頻很短，只有十幾秒鐘，大約是坐在三輪車上拍的，隱約可見兩側的樹林和前方山坡兩邊的空曠土地和光禿禿樹枝。
陳源一愣，再點開另外兩個視頻——
“這就是食堂啊，現在大廚都放假了，但這吃飯的飯桌，還有這些消毒碗櫃，還有咱的大竈臺……這些都是每天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每頓都有葷有素，味道保準不差——小杜哥小楊哥還有幾個哥，你也跟人說說，咱老宋傢什麼時候差過伙食呀？”
“這是宿舍，目前是四人間，看看！這可是今年夏天剛完工的，嶄嶄新！有衛生間有衣櫃有空調，洗衣機也有……水電費自理，包吃包住……”
畫面裡，女孩子的聲音有點大，聽起來又像是工作介紹，父母不知何時都站在了一旁。
而陳源默默看完了視頻，這會兒盯着底下的幾條語音消息，感受着父母站在一側，竟有些不太敢打開了。
這些天，朋友們其實都挺熱心的，看到什麼工作機會都轉發給他。
但不是他自怨自艾，實在是有些工作，就算人家衝着人情錄用了他，他這個條件也幹不好。
此刻也是，手指伸出去，猶豫一會兒才點了下去——
【兄弟！這上面是你的工作環境和住宿條件，伙食我就不提了，老宋家的伙食你再吃不慣，那你只能是去吃蟠桃宴了。】
【你們的情況我都講了，人家那面兒答應的很爽快，就是看守農場，別讓人家小偷小摸或者動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