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隊有朱鑫在，真是他們的福氣。
宋檀因此決定將帶來的東西放在門衛室，見面就大可不必了，遭不住一點。
陸川坐在車上看她把東西放進去再出來，忍不住笑出聲來：“其實我有耐心，可以聽的。”
他舉例子：“秦雲跟何況喝醉酒，假如不睡過去，就會不停的說話，而且還要人給出回答。”
宋檀猶豫一瞬，但是……
“不行！醉酒的話癆跟他這種不是一碼事，下次他去家裡了你再見識吧！能有女朋友真真是老天垂憐……”
說這話的時候，朱鑫還在不停發消息：“我跟我女朋友說了，她說沒問題，但偷偷說讓我先陪你們聊，聊差不多再叫她行不行……”
“哈哈哈咱自己人我也不瞞着，她說上課面對幾百只鴨子已經要發瘋了現在是受不了我一點……”
宋檀：……
片刻後她把消息開了免打擾，然後給陸川看：“你看，我就說有女朋友是老天垂憐吧。”
話音落下，陸川握住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吻：“我這也是老天垂憐。”
宋檀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她看向陸川太陽穴處蔓延的疤痕：“不，是你拼命爭取來的。”
前方就是寧海大橋。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車子緩緩駛過高架橋，途徑當初車禍的地段時，陸川突然說道：“其實我不是那麼衝動且見義勇爲的人。當初出事時，我坐的出租車的司機先停下來攔路，我跟着下來……沒人敢去救，因爲車子已經翻了，煙很大，火在蔓延，周圍空氣都燒得好像扭曲了……很燙。”
他記憶力很好，現在也能清楚回想起當初的景象。
宋檀默默聽着他說起往事——前世今生，她對車禍都沒什麼太深的記憶點，但兩次重生都源於此，此刻從陸川旁觀者的角度來聽，竟有一種獨特的感覺。
但陸川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下來，宋檀頓了頓，問道：“那最後，你怎麼又去救了？”
陸川回想起當時，眼神柔軟起來：“因爲……”
“你看着很可憐。”
“什麼？”宋檀詫異。
陸川再次重複：“很可憐。”
“車子翻倒，你卡在那裡，臉色蒼白，眼睛很黯淡。”
不光眼睛，連神采都很黯淡，周圍人在大聲呼喊着，有人拍視頻，有人嚇得發呆，還有人張羅着救援和叫救護車……
但那個女孩子靜靜縮在那裡，掙扎着，像是雨天在泥濘中沉默的幼鳥，因爲太過疲憊，連呼喊都沒有。
彷彿已經知道既定的命運，連狼狽都靜靜收了起來。
太安靜了。
隔着破碎的車窗，那一瞬間，陸川呼叫救護車的手機被緩緩放下，他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總之，當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撲上前去，第一時間拍打着破碎的車窗，然後試探砸碎，伸手進去打開車門……
有第一個見義勇爲的人，後面便又有人跟着衝了上來，擡車的，拉車門的，呼喊的……
當陸川把人拽住時，前方有許多人一起在用力，而他在濃煙中用盡全力拉拽着懷中瘦弱的女孩子，還記得對方手裡下意識一直拽着的那個陳舊的、邊緣有點脫線的帆布包。
那會兒他的力氣沒那麼大，濃煙中有東西砸傷了頭，溫熱的鮮血順着額頭流淌下來時，整張臉都彷彿癢了起來。
車子在那時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火焰越來越大，周圍人都趕忙鬆開了手遠遠避開，而他在焦急的呼喊聲中拖着懷着的女孩用力拉拽，有那麼一瞬間，他看到對方黯淡且陷入混沌的眼睛睜開了。
不甘、不願、不捨、不——行！！！
她的眼神一改之前的沉默與黯淡，反而迸發出灼灼的光輝！
對方渾身上下都不能動彈，可每個細微的呼吸都像在掙扎，陸川第一次看到有人求生的意願如此濃烈，彷彿凝聚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這個眼神感染了他，在四面八方呼喝着爆炸時，他也突然迸發出全身力氣，拼命將對方推向遠方——
世界天翻地覆，灼燙的火焰吞噬後背，而他趴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當他醒過來時，整個人趴在病牀，感覺從頭到腳都是麻木的，臉上都被包裹着。
陸川想起當時的痛感，大約猜到如今的模樣了。
而他身側是匆忙趕過來的陸靜，對方向來精緻的妝容糊成一團，眼線液都花了：
“小川！你嚇死我了！我等下就帶你轉院……”
而他則問道：“人……救出來了嗎？”
陸靜氣死了！
她眼淚都淌了下來：“救出來了！媽去看了，姑娘長得漂亮的！說不定醒來看我兒子這麼俊要報恩的……媽不攔着，媽答應……”
她亂七八糟講着，最後又落下淚來：“媽就剩你了，你別……”
她哽咽着，最後只說道：“小川，你真了不起！”
陸川回想往事，此刻看着一旁安靜看着他的宋檀，忍不住又笑了：“我醒過來時大概毀容的很可怕，我媽開始擔心我找不到女朋友了。”
他看着前方的道路，此刻嘆息着：“還好，臉沒壞，不然你恐怕不會這樣喜歡我了。”
宋檀一時沉默。
前方紅綠燈，陸川看着沉默的她，忍不住又補充道：“檀檀？我沒有要你在毀容與否之間做取捨的意思——”
“不。”宋檀扭頭看他：“我愛美，但我記憶力也很好。”
她記得睜開眼睛回到無助的自己身上時，看到的那張在火焰與鮮血中的那張臉，那是她從修真界回到現世的第一眼，在死生中掙扎的吊橋，也是……
她融入現實的錨點。
“所以……”
她看着陸川，慢吞吞補充：“就算你面目全非了，只要我還記得你的樣子，只要我們相遇接觸，你對我講出這樣的可憐的我的故事……”
“我應該還是會喜歡你。”
前方紅綠燈切換，陸川在茫然中啓動車子，隨後只覺心跳如鼓。
明明他一直覺得自己萬分灑脫，冷靜釋然，但在此刻，仍像是執着追尋真愛的戀愛腦小姑娘，聽到這樣的話也心花怒放，心旌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