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塘村。
夏日正午,熱辣辣的太陽烤得知了都不怎麼愛叫了。村頭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傳來,老田家的閨女戴着帽子,臉擋紗巾,又一陣風似的回來了。
田甜媽聽到動靜,一骨碌翻身坐起,趕緊從涼蓆上起來,一邊搖着扇子一邊衝出門去,臉含希望:
“咋樣啊?”
田甜摘下帽子,臉頰都蒸的紅彤彤的,這會兒第一時間衝到水龍頭底下洗臉,一邊含糊說着:
“沒咋樣。”
這話啥意思當媽的能聽不出來?
此刻臉色瞬間落寞:“我特意叫人家別說我倆的身體,咋這樣也不行呢?”
田甜倒不在意的擦了擦水珠:“這有什麼好瞞的?相親的時候不知道,回頭聊兩句還能不知道嗎?別落得人家說媒的也遭埋怨。”
她知道她媽什麼意思,不就是覺得他爸身體不好,拖累自己談對象了嗎?
要說沒影響那是不可能的,可問題是,田甜本身就不太急這個事兒。
她當閨女的時候,能光明正大的在家照顧家庭,可結了婚那要再這麼天天圍着孃家,再通情達理的人都會有意見的,不如先不結。
之所以答應相親,那是因爲田甜自己也有私心——
她爸去年在外頭給人家修果樹,有根樹枝當時卡在樹上沒掉下來,結果有人經過時就那麼不巧,砸到眼睛了。
本來就沒幾個家底兒,這下子賠了個空。
原本想着,只要人好好的,錢慢慢掙唄。沒曾想事了了之後,他爸彷彿才終於放下心來,血壓蹭的就上去了,差點中風!
去醫院裡,人家要送省會大醫院,還要康復……哪怕有醫保,這一通下來又欠了好幾萬塊錢。
不僅如此,田甜請假太久,市裡服裝銷售的工作也丟了。
好不容易回家安頓下來,她媽這段時間心力交瘁,人也倒下了,又是輸液又是休養的,才稍微能幹點小活兒。
家裡缺兩個壯勞力,而且她爸還得人照顧着,地裡都收拾不了,田甜想了想,乾脆留家裡頭了。
偏偏這假期之前,市裡頭弟弟的學校開家長會,田甜去的。
那是重點高中,每年差不多十來個進top院校的,老師的話說的也很懇切:
“……成績很好,年級排名都在前五十的……英語實在差了些,家長想想辦法,不然太可惜了……”
鄉下孩子嘛,上初中才接觸英語很正常,落後也很正常。
田甜的弟弟田野才上高一,完全來得及補救。
但現在,補習班不讓辦了,學校補課也不補了,想提升成績,還得找熟人拉關係,纔好偷摸進那種小班……
尤其是鄉村孩子假期補習,不管是吃住還是補習費,都是不小的支出。
一樁樁一件件……
麻繩專挑細處斷,說的就是這了。
田甜的私心就是:鄉下相親進度很快的,倘若合得來,處個三五回都能上門看家了。
男方照規矩要給一萬零一塊錢,表示萬里挑一。
如果能行,這個錢她想給她弟交補習費和生活費。
她是高中畢業就不上了,那是因爲實在學不進去。但是985/211和普通本科的差距她還是懂的。
不過,也就這麼一想,倒沒有無私到爲這個賭上一輩子。
這不,沒談成就是沒談成,也就算了。想想別的法子唄。
現在的問題就是,補習班不等人啊!
錢從哪兒來,真真是發愁。
田甜媽之所以讓媒人先瞞着家裡的情況,也是想着閨女這麼優秀,萬一人家就相中她了,他們當爹媽的肯定不能拖累女兒……
不然好些人家一聽這家裡頭一團團的事兒,估計都不會同意。
正說着呢,屋子裡頭出來一個一米七個頭兒的男生,他笑了笑,也露出頰邊酒窩:“姐,你別操心補習班了,我自己能學。”
“再說了,我打算大學畢業考到咱鎮上初中當老師,到時候照顧咱爸媽也方便,一本還是211無所謂。”
要不是專科學費太貴了,他都想說專科就行的。
田甜搖頭:“我看人家專門講這個報考的,說現在教師行業卷得很,一個省幾個十幾個師範院校,當老師的學歷現在要求越來越高了,還累……”
田甜媽心頭一酸,忍不住恨恨道:“要不是我倆身體不爭氣……”
“沒事!媽,你想那麼多幹嘛?跟我爸把身體養好,比啥都強。”
“再說了,我今天也不白去的,他們雲橋村有個老宋家,聽說那家的姑娘大學畢業,特別有能力!”
“回家包山砸了幾千萬,上過中央臺的專家都手把手的指導種地!大熱天的,一斤西瓜賣二十,有的是人去搶。”
“我的媽呀!”
田甜媽瞬間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那西瓜我吃了,我要有錢,別說二十一斤,四十一斤我都願意買!”
田甜媽反應過來:“你吃了?那家招待你的?那不是挺周到嗎?怎麼沒成?”
以田甜媽的樸素思想:相親表現的周到,證明他家很有誠意,那怎麼不行呢?哪兒不行呢?
“人不行。”
“那家的叔嬸倒是挺好的,對我特別熱情,吃飯的時候不住的給添菜,家裡收拾的也特別用心——真挺好的。”
從家庭的角度來講,這樣的公婆真不錯。
但……
田甜實話實說:“那個男的不太有眼力見兒,好像也不太會幹活,人情世故也差了點兒——而且他一心想留在貝城,那我肯定不行的。”
田甜媽還有點遺憾:“男孩子,憨點兒老實點兒也行的……媒人說他家講理,也大方,不是那種挑剔的人。”
田甜還是搖頭:“真不行,不是憨實的問題,是不用心。”
“聽說在貝城一個月也能賺一萬多,乾的也有銷售工作,偏偏眉眼高低人情世故是一點不會……那肯定就是不上心唄。”
“對自己爹媽老家都不上心,他能看得起我嗎?能顧得上家裡嗎?我看他自己家都不一定顧得了……還是算了。”
田甜媽這才嘆口氣。
而後田甜又晃了晃手機:“我今天剛好碰到人家家裡開挖掘機的,留了個電話,回頭慢慢聯繫,看看能不能學點啥,指個路子,咱們自己在家也能賺點錢。”
看家,類似訂婚,訂婚會額外給這個紅包。彩禮另算。
我這書裡沒有純粹高尚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對角色有高於普通人的道德要求。
教師行業情況是看張雪峰老師的分析,個人覺得還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