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主出面調解,城門口的一場交鋒暫時告一段落。
事情算是暫時結束了,至於以後會不會再起什麼波瀾,可就不得而知了。雖說清河郡主警告在場之人保守秘密,可些許的傳聞終究還是會有的。
有傳聞,就會有伏筆啊!
只是消息傳播有直接有間接,清河郡主的意思,只要事情不鬧大,不在上流社會中傳播,也算是保全了趙寶安的面子。
這一點或許能夠做到吧!
皇宮之中的趙頊就很快得到了消息,來源自然是皇城司。大宋朝的情報機構既然名爲皇城司,核心便是都城汴京,重點自然包括皇親國戚,勳貴大臣。今日城門口雖然不過是一件小事,卻牽連到了公主、郡主和侯爺各一位,都是當朝大人物,皇城司豈能沒有留意到?
雖說是小事情,卻依舊由勾押官奏報給了皇帝趙頊。妹妹在城門口與林昭起了點衝突,起因是因爲妹妹太過跋扈,趙頊不禁眉頭一皺,都沒母后寵壞了。對於這等敗壞皇家名聲的事情,他有種本能的牴觸。
他可不想大臣們上書說自己過於寵愛幼妹,當年仁宗皇帝爲了維護福康公主,可是沒受大臣們的詰難,趙頊並不想重蹈覆轍。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已然相當的厭煩,實在沒有多少精力在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不過林昭也忒大膽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自己的妹妹。即便是囂張跋扈一點,也該給點面子纔是。何以兩個人要鬧到針鋒相對的地步?莫非是這傢伙在河北立了大功。回來之後有點居功自傲?
看來回來得敲打他一下,一個好苗子可不能就這麼荒廢了。任何人都要服從自己,乖乖的聽話,爲我所用纔是。如今趙頊對林昭頗爲器重,這種小事倒不是很在意,只是略微提點敲打一下也就罷了!
至於妹子那邊,管教的事情有母后在,自己不方便管。也不願意管。於是乎,趙頊派人將消息通報給皇太后高滔滔,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不說,母親遲早也會知道的,還不如主動一些,以免之後有麻煩。同時也間接地表明一些態度!
高滔滔得知事情經過之後。不免有些黯然,難免有些唉聲嘆氣,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大概能夠理解女兒當時的心境,駙馬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她這個做母親的太后如何能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對。怎麼就鬧成如今這個局面呢?駙馬之前不是才學不凡,人品貴重嗎?何以會拋下公主,流連青樓呢?高滔滔一時間也沒有搞清楚癥結所在,故而也是諸多的不理解。
在她看來,駙馬當真不是東西。公主下嫁而不懂得珍惜,簡直是混賬!只是已然如此了。還能怎麼樣?讓公主與駙馬和離?這個年代,程朱理學雖未興起,名節不至於像後世那麼嚴苛,可婦人再嫁總歸是不好的,何況是皇室公主,更要爲天下表率。
當年福康公主的事情幾乎讓皇室成爲笑柄,仁宗皇帝好不容易纔壓下來,高滔滔可不想讓女兒步後塵。丈夫是以宗子的身份登基的,所以在各個地方,他們都想要表現的比仁宗皇帝更好,女兒的婚事同樣如此。
這件事只能再另想辦法了,女兒多少要受到一些委屈,來日再想辦法安撫吧!倒是駙馬,來日得讓他進宮一趟,好好訓斥一下。抑或者找來他的母親盧氏夫人,好好溝通一下。也只能這樣了,高滔滔有些後悔,有些自責,當初選駙馬的時候該挑的更仔細一些,或許換個人,女兒也不會受這般委屈……
唉!高滔滔輕嘆一聲,想起了今日之事。
女兒心情不好,完全可以理解,砸了點瓷器也無所謂,只是傳出去名聲終究不好。有損公主的清譽,也顯得她這個太后教女無方,有損母儀天下的威嚴。縱然心情不好,也不能這般的,女兒已經出嫁爲人婦了,還這般任性有些不太合適,她需要學會穩重和隱忍。
只是這些改由自己來教導的,而不是林昭!
驚聞林昭竟然當面指責女兒,多有爲難之處,高滔滔滿心怒意。他知道,女兒當時已經是極度傷心,林昭這不是往傷口上撒鹽嗎?不過是一個侯爺而已,誰給他那麼大的膽子,竟敢和長公主這般囂張?
高滔滔對這個熟悉的名字很是憤怒!次子的婚事也是被這廝給攪黃了,以至於趙顥至今都有些遺憾與埋怨,如今他又來欺負自家女兒,當真是太過分了。得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教訓,母儀天下的皇太后終於憤怒了。
只是……
即便是是憤怒之下,高滔滔還是很理智的,當前想要爲難林昭怕是不行。畢竟今日的事情,是女兒不對在先的,這件事要是鬧大了,朝廷上與民間都會有議論,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他最清楚不過。基於這一點,她覺得清河郡主做的不錯,保全公主與皇家顏面,暫時息事寧人最好不過。
再者,林昭的背後是太皇太后啊!
說實話,高滔滔也有些不理解,母親兼姨母的太皇太后何以那樣喜歡柴敏言?難道只是和自己的博弈嗎?以前她是這樣認爲的,可是現在,她有了另外的看法。單單只是因爲柴敏言醫好了趙福康和曹佾的病?這般報答也太過厚重了,似乎有些違背常理。
高滔滔也只是懷疑,可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如今若是要動林昭的話,難免要與婆婆翻臉,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至少目前是這樣!
最讓高滔滔忌憚或者心寒的地方不在這裡,而是長子趙頊的表現。皇城司能將這件事稟報給自己。很顯然是得到長子首肯的。親妹妹受了委屈,他竟然無動於衷?也難怪。一邊是妹妹,另一邊卻是爲他立了大功的寵臣,自然不會一碗水端平。
偏袒外人!
想想都讓人有些心寒啊!
這麼直接告訴自己算是怎麼回事?讓自己教育女兒?這一點沒錯,高滔滔並不反對。可是她也敏銳察覺到了兒子另外的目的,這是給自己施加壓力,做出警告啊!
林昭是他的人,自己是不能輕易動的,爲了維護一個外人。竟然不顧妹妹的委屈,還要給自己母親甩臉色。更深層次,兒子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過多參與政事,不要威脅到他。
唉!無情最是帝王家,高滔滔而今算是深有體會。如果是尋常的百姓指甲,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妹妹委屈,兄長多半是要出頭的,可是在皇家?一切的感情都變得淡漠了,而且彼此之間都多有防備與心機。兄弟之間如此,如今就連母子之間都是如此!就因爲自己曾經疼愛過次子,就非得如此嗎?
趙頊的前幾個子嗣都夭折。爲了儘快生養,後繼有人。竟然廣納女子如後宮,甚至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臨御頻繁,幾個月下來。終於有兩位妃子懷孕了。他才二十五歲,何以這般在意子嗣呢?還不是防着自己。怕給他來個廢長立幼,兄終弟及嗎?
母后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殊不知這般只是在拿你自己的身體賭氣,我何嘗不愛你了?高滔滔想起長子,心裡便有種格外的酸楚。只是不管願不願意承認,與長子之間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上次關於韓琦的事情,她和顏悅色想要勸勸兒子,可是根本沒有起到效果,今日兒子又用事實給了他一個最好的回答……
何必如此呢?
高滔滔心裡冷意森森,即便如此,逆耳忠言還是要聽啊,何況是一個母親的忠告?有一天,當你吃虧的時候,你或許會明白吧!
三個孩子,沒有一個讓自己省心的!高滔滔只覺得無比疲乏,心裡很不是滋味!難道真是作孽太多,上天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也罷!
不管怎麼樣,都得撐下去才行!長子那邊自己是改變不得了,根本說不上什麼話,也沒有什麼效果。但是林昭那邊,今日或許教訓不得,但是來日……哼哼,又有一日,要逮住機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給我兒女的恥辱,不,給我母子三人的恥辱都需要加倍奉還!
剛剛回到侯府的林昭突然打了幾個噴嚏,不由輕輕搖頭,不知道誰又在念道自己了!
普天之下,記掛着念道自己的人可不少啊!
不過林昭毫無懼意,你們既然想來,那儘管來就是了!
侯爺回府,有些突然,對於闔府上下而言都是驚喜!
最先迎出來的是顧月倫,她正在前院的賬房之中理事,聽聞表哥回來,立即發足而出。
“表哥,你回來了!”顧月倫興沖沖的來到林昭面前,說話間呼吸還有些急促,俏臉微微有些紅潤,隱有香汗,如同一顆怒放的芍藥一般,熱情似火。
林昭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小表妹,這才驚訝地發現,時間長了沒注意,月倫已經長大了,出落的越發水靈,已然是楚楚動人的大姑娘了!
“哈哈,月倫越發的漂亮了,都是大姑娘了!”林昭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
“表哥,我都是十九了!”顧月倫說話的聲音越發的低沉,看着林昭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幽怨和羞澀。
林昭一直把她當作妹妹,心中並無他想,故而並未在意顧月倫的異常,笑道:“都十九了,看來給個表妹找個如意郎君了!”
“表哥,你……”顧月倫頓時有些難爲情,羞澀不已的同時也隱約有些失望。
林昭沒注意,但是一旁的沐思虹卻瞧得一清二楚。夫郎這是怎麼了?明明是情場老手了,何以這會卻傻了?竟絲毫不爲所動……
“哈哈……”說話間。柴敏言與折文芯,並孟若穎等幾位夫人全都迎了出來。遠遠瞧見林昭,全激動不已,眼眶裡甚至泛起了淚花。
林昭瞧過去,柴敏言與折文芯都已經有四五個月的身孕了,小腹微微隆起,美豔之中又多了幾分成熟韻味。又有兩個孩子要降生了,真好!
看着兩位嬌妻的小腹,林昭也是多有感慨。期待着兒子儘快到來。
“你們怎麼都出來了?有了身孕該多加小心纔是!”
“不打緊的,多活動反而有利於安胎!”柴敏言最通醫道,自然言之有物。
“嗯,都好好養着,也好給秋寧添個上兩個弟弟妹妹!”說話間,林昭拉起了柴敏言和折文芯的手關切詢問。
“文芯練過武功,身體底子本就好。夫君不必擔心!”
折文芯笑道:“還是姐姐醫術好,調養有道,否則真被這小傢伙折騰慘了!”
原來折文芯孕後反應強烈,害喜之分眼中,連日嘔吐,不思茶飯。多虧了柴敏言爲其診治。開方抓藥,安泰調養才逐漸好轉。
“嗯,你們都好好養着,莫要有任何差錯!”林昭又瞧見了孟若穎懷中的襁褓,急忙上前道:“我家秋寧睡着了嗎?”
“沒有。聽說她爹回來了,可精神着呢!”孟若穎嫣然一笑。上前將孩子遞到林昭懷中。
果然,小秋寧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咕嘟咕嘟轉個不停,好奇地打量着父親,片刻之後,還嘿嘿發笑,不亦樂乎。以至於幾位夫人大呼神奇,當真是父女天性,血脈相連。
女兒出生尚未滿月林昭便離開了,再次見到女兒自然是格外的親切疼愛!尤其是女兒這一笑,簡直笑到人心坎裡去了,瞬間好生溫暖。這一刻,心裡當真滿是寧靜,彷彿忘卻了權力計謀,心裡只有隆隆的親情!
“好了,雖說天氣晴朗,可到底是冬日,還是有些寒意的,我們還是進屋吧!別把幾個孩子凍着了!”說着便抱起女兒,笑道:“是不是啊,秋寧!”
一時間,一家人其樂融融,共享天倫,好不快樂!顧月倫站在一邊,眼神多了幾分的羨慕,亦有幾分悠遠,還有幾分淡淡的羞澀!
林昭回到汴京的時候,遼國太子耶律浚也正好趕回了上京。
在幽州又耽誤了幾日,太子的病逐漸痊癒,身體逐漸恢復,這樣才合情合理。養病多日,太子痊癒,消息傳出去,遼國各方都十分興奮,爭相慶祝。當然了,唯獨有那麼一個人心底裡不高興。
天佑太子,公主悉心服侍兄長也爲人所讚頌。耶律浚與耶律特里在遼國名聲不錯,故而有很多人在意。
如此一來,耶律浚兄妹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回上京了。遼主耶律洪基與皇后蕭觀音十分擔心,哪怕是知道他們已經平安返回,也盼望着他們儘快回到上京相見。出門許久了,太子與公主也確實想念家人,故而也匆匆趕路。
回到幽州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知道父皇是如何憤怒,母后是如何擔憂的,這是早已預料到的結局。
不過不要緊,父皇的憤怒也是因爲擔心自己。只要平安回來,想必他也已經消氣了,只需要說上兩句好話,主動認錯,想必是能夠取得原諒的。何況母后在側,肯定多有惻隱之心,會幫自己說話的。
故而一點也不必擔心!
耶律浚更在乎的是這條去宋朝的成績,最大的成績怕是這般旅行本身吧!第一次前去異國,冒險遠行。這對他的膽量與氣度本身是一個很好的鍛鍊,同時也算是見識到了大宋的文化物產,富饒程度,還有一些另外的情況都被他注意到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將來,宋朝必然是大遼國最大的對手,對它有一個詳盡的瞭解沒有壞錯。將來要另有圖謀的話,也算是有些瞭解,能夠有所準備,妥當進行。
耶律浚對這些是極爲感興趣的,對他而言,這次當真算是不錯的收穫了。餘下的心思便全在林昭身上了,在大宋遇到的故人,也是敵人!
耶律浚固執地將林昭看作是一個強有力的對手,至始至終沒有改變這個觀點。不得不說,耶律浚還算是很有遠見的,這件事他算是給預料對了。
臨走的時候,他擺了林昭一道,回到幽州,他還在想,也不知道那封奏疏是否已經送到宋朝皇帝面前,能否奏效……
可是卻一直沒有動靜,難不成宋朝皇帝包庇林昭不成?還是文彥博暗中幫林昭隱瞞?抑或者是出了其他什麼差錯?
耶律浚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難免有些失望,看來林昭也不是好對付的,尋常辦法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想要起到效果很難。
遺憾了數日,耶律浚卻在一個很意外的狀況下,從妹妹口中得知。那封書信被掉了包,妹妹執筆來了一番修改,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原來是這般狀況!
耶律浚頓時怒不可遏,沒想到妹妹竟然做出這樣的荒唐事情來,當真是家賊難防啊!只是惱怒已經無用了,責怪妹妹又有什麼用呢?爲今之計,只能徹底斷了妹子的念想……
至於林昭那邊,難道我身在上京有鞭長莫及嗎?耶律浚冷冷一笑:“總歸是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