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宜結鬼章的直覺是,這是林昭圖謀河湟的第一步!
只要阿里骨回來,吐蕃內部的爭鬥就會重新開始,而且會愈演愈烈。
內鬥的越是激烈,那麼用來對付宋軍的力量就會減弱,他們就容易得手了。
宋軍到現在爲止,還佔領者龕谷,大軍駐守踏白城,秦州、河州一線,對河湟那是垂涎三尺,虎視眈眈。
動兵之後,焉有打到一半,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有理由相信,宋軍志在河湟。至於他們目前沒有立即發起進攻,可能是兵力或者糧草跟不上。再者,便是受到天氣的影響,積雪和嚴寒對宋軍而言是巨大的障礙。
即便是宋朝皇帝和林昭都着急,卻也不無可奈何。不過等到來年開春,積雪融化之日,應該也就是宋軍發起進攻之時。
而這幾個月的時間,阿里骨與藺逋比之間的矛盾正好逐漸激發!
林昭好算計啊!
不過阿里骨並不這樣認爲,他表示,這是宋軍停戰的信號。
在蘇楠當崢的迎接下,阿里骨回到了青唐城。
養子失而復得,從敵國回來,這是好事,董氈很高興。畢竟養育多年,早就有感情了。尤其是喬夫人,對這個便宜孫子更是格外疼愛。聽說阿里骨安全回來,更是激動的老淚縱橫!
“阿里骨,受苦了,回來就好!”董氈看着阿里骨,沒有一句責備,全都是關切的詢問。
按照敬重英雄的傳統,確實是寧願戰死沙場,也不不願意被俘虜做階下囚。不過也是分分情況的擦,高原上畢竟人口有限,哪裡能輕易送命呢?活着總是有用的,尤其是眼下的河湟吐蕃正是用人之際。
阿里骨怎麼着也算是個人才,正好用的上。再者。前面青宜結鬼章都沒有責怪,又怎能責怪阿里骨呢?
一碗水端平是必須的,何況阿里骨相對還更親密一些。
當然了,董氈心中也是有些複雜想法的,只是在公開場合下他絕對不會表現出來。
“你是逃出來的,還是宋人放你走的?”唯獨不開心的可能就是藺逋比了吧!唯一的競爭對手被俘,他興奮了很久。這下沒有人和自己爭了。那麼贊普之位便如同板上釘釘,再無旁落。
可是他還沒高興幾天,便發現這釘子釘的並不牢固,阿里骨竟然回來了。尤其是父親對他這樣好,將士和臣民們對他也是多有愛戴,直接威脅到了自己的利益。爲什麼?爲什麼他又回來了呢?他怎麼不死在宋朝呢?
回來也就罷了。憑什麼如此風光?爲什麼偏生是這個當口。要是在晚一點,自己便可以將他的實力蠶食粉碎。即便是他回來,也是鬥不過自己的。可命運就是充滿了這樣的湊巧,阿里骨偏生在此時回來了。
藺逋比的心裡能舒坦嗎?只是在公開場合,他滿心的怒氣根本無法發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陰不陽的質問幾句,若是能抓住個機會,再趁機抹黑一下阿里骨。
“宋人放我回來的。”
阿里骨很清楚。的藺逋比故意提及逃走,那完全是對自己的一種諷刺。這件事上沒有必要隱瞞,也不需要硬撐面子。
“宋朝人爲什麼要放你回來?是宋人有什麼詭計?還是其他什麼呢?”藺逋比咄咄逼人,毫不客氣,言下之意也十分明顯。就差直接說阿里骨通敵叛國,與宋人勾結了。
“不,宋朝人放我回來,是讓我帶句話給贊普!”阿里骨的早就預料到會有如此情景。故而表現的很隱忍。
董氈問道:“什麼話?”
“回贊普,宋朝人想要停戰!”
阿里骨的回答頓時重重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董氈面無表情,藺逋比一臉的不屑,青宜結鬼章着微微擡頭,眼神閃動。
“宋朝人要停戰?”藺逋比冷笑道:“開什麼玩笑,這種話你也相信?”
董氈卻很沉穩。輕聲問道:“何以見得?宋朝人是當真要停戰嗎?”
“阿里骨不敢斷言,不過確實很有可能!眼下西夏國主李秉常已經率領二十萬大軍入侵宋朝邊境諸州,而在宋朝的東南方,交趾過也正好入侵。”阿里骨道:“宋朝眼下是戰亂不休。難以應付,所以要與我國停戰。讓我回來,就是彰顯他們停戰和談的誠意,同時帶話給贊普。”
西夏動兵的消息董氈早就知道,交趾那邊的信息則來的比較晚,不過董氈也是有所耳聞的。阿里骨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同時與三個國家開戰,宋朝想要應付當真很難。尤其是北方還有一個強大的遼國,他們會放棄這種趁火打劫的好機會嗎?
宋朝人爲了謹慎,爲了緩和嚴重的邊患,只能與其中一兩個國家停戰言和。西夏虎視眈眈,交趾則已經入侵到大宋國土,想要停戰都是很難。唯獨河湟吐蕃,畢竟兩國暫時並未直接交戰,最具有停戰的可能性。
“確定嗎?會不會是宋朝人編造的謊話,故意麻痹我們吧!”藺逋比這一次倒不十分愚蠢,沒有說出什麼“以爲我們吐蕃好欺負?是你來打便打,想停便停?”的外強中乾之語。
“有可能,只是還需要謹慎對待!”阿里骨一直很低調,很謹慎。
“阿里骨,你覺得哪個可能性更大一些?”董氈不動聲色,沉聲詢問。
“這個……西夏與交趾入侵宋朝這是事實,西夏有二十萬大軍,宋朝已經疲於應付了。”阿里骨道:“而且宋朝的陝/西路宣撫使林昭還告訴我,宋軍在南方的戰事很不順利,有調動西軍南下平叛的打算,故而沒有多餘兵力與我國繼續鏖戰,所以有心言和停戰。如此說法,似乎也不無道理。”
“林昭說話,你也相信?調動西軍南下,這種機密怎麼會告訴外人?莫非是他與……彼此有什麼……”藺逋比當着父親董氈的面,也毫不客氣地說着風涼話。表達對阿里骨不滿的同時,也是想要提醒父親,不要只顧着阿里骨那個樣子,從而忽視自己這個親生兒子。
“哼,有什麼?有勾結嗎?”阿里骨毫不客氣道:“我有什麼值得勾結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和林昭談條件?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至於他說的那些話,亦真亦假,不過也並非沒有可能。早年間,宋朝便有調動西軍去南方平叛的先例。這種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即便是他們不說,只要一發生,我們也能探查到。他而今這樣大方的說出來,是以示坦誠也無不可!”
“這不說,你認爲宋國是真的有心和談?”董氈輕聲詢問。
“不確定,林昭此人詭計多端,誰知道他是不是包藏禍心。”阿里骨謹言慎行,並未給出一個準確答案。
“那你覺得該怎麼辦?”董氈繼續追問。
阿里骨道:“整頓大軍,嚴正以待,若宋軍進攻,我們便全力防禦。若宋軍當真停戰防守,我們則關注其與西夏戰況,尋機出兵收復龕谷和河州。”
“父王,兒臣有不同意見!”藺逋比立即發言。
“講!”
“既然西夏已經出兵,我國爲何不主動出擊,與西夏一起夾擊宋朝,奪回龕谷、河州,甚至佔領宋朝的土地呢?”藺逋比大聲反問。
“中原人有句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坐山觀虎鬥不是很嗎?”阿里骨淡淡的反駁了一聲。
“與西夏聯合,實力更加壯大不好嗎?再者,是我們主動向西夏求援了,現在西夏人出兵了,我們去停戰議和,不等於是背信棄義嗎?讓西夏人抵禦宋軍兵鋒,這不是以鄰爲壑的做法嗎?”
藺逋比多少有些長進,看問題也深入了許多。當然了,他的意見並不完全是公心,也有些許的小哦私心。他的妻子是西夏金山公主,與西夏方面的關係極爲密切。這次向西夏求援,他是有參與的,自然不想此事最終虎頭蛇尾。
再者,如果吐蕃真的這麼做了,當真就有積分以鄰爲壑的意思。與西夏之間的關係可能會有所影響,藺逋比可不想與妻子的孃家搞僵了。西夏對他來說是個很強大的外援,怎麼能輕易失去呢?
董氈很是無奈,輕嘆一聲道:“鬼章,你以爲呢?”
這種時候,還是詢問青宜結鬼章比較靠譜一些。兩個兒子之間始終不能意見一致,那麼只能來詢問第三個人了。說實話,董氈當真是有些無奈。有時候他甚至在想,如果阿里骨永遠不會來,死在戰場上,或者是永遠被宋朝人關押,也算是徹底斷了自己了念想。
可是他偏生回來了,他只要一回來,自己便狠不下心來。這心中就多少有些搖擺不定。董氈知道,自己的這種搖擺是很可怕的,可是就是剋制不了。他自己也沒有辦法,當真是無可奈何。爲今之計,還是問問青宜結鬼章比較好,畢竟是旁觀者清。
青宜結鬼章低聲道:“贊普,如今情況尚且部門,還是按兵不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