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康來到鄭國公府時,兩個小侄子正在洗澡,她立即參與進去,弄兒爲樂已經成爲她的一大樂趣。
林鴻和林浚白白胖胖,繼承了父母優良遺傳,漂亮可愛,看着他們天真無邪的笑容,趙福康心中泛起強烈的母愛。
兩個孩子都不滿週歲,卻也活潑好動,尤其是洗澡的時候。坐在浴盆裡,小傢伙便手舞足蹈,和許多小孩子一樣,喜歡玩水。
濺起的水花落到母親和姑姑身上時,小傢伙們連聲發笑,似乎從小就有惡作劇的天賦。
“都乖點,你們爹爹就快回來了,洗白白了去迎接爹爹好不好啊?”
提及此事,沐思虹眼眶便是有些微紅了。夫君出門已經七八個月的時間了,新年的時候不在,自己生孩子的時候也不在。兒子都半歲了,還沒見過爹。得知夫君要回來,一時間喜不自禁。
“好了,東陽一會就回來了,眼睛哭紅了可不好看!”趙福康笑着打趣。
姑嫂幾人一邊打趣,一邊爲兩個孩子擦身穿衣,正在問林鴻穿鞋襪的顧月倫笑道:“還真是特別,鴻兒和浚兒都有六趾……”
沐思虹也道:“初時浚兒還不太明顯,如見長大,多出的腳趾越發明顯了。”
“好在是腳趾,穿上鞋襪別人看不見,不打緊的!”柴敏言倒是不以爲意,成婚之前,天知道林昭左腳是六個腳趾,生出來的兒子也是如此!
“是啊,秋寧和秀寧是女孩子,要吃虧了,以後玉足芊芊這話和她們沒關係了!”
林家的四個孩子全都如此,很顯然是遺傳。這種事情當然不好說出口,是以外人都不知曉。
“東陽如此,子女自然也是如此!”趙福康道:“要不然東陽怎麼是我弟弟,他們怎麼是我侄子呢?”
“難不成公主也?”沐思虹看着趙福康,有些詫異。
“是了,不止我,皇祖和父皇都有,所以我們都有!”趙福康道:“幸好是六趾,否則些許還事情還真不好辦!”
柴敏言猜到大概,當即囑咐道:“此事嚴守秘密,千萬不可讓外人知曉!”
好在當初接生的都是柴家和孟家府中的穩婆,應該不至於泄露消息!
柴敏言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按照公主姐姐的說法,要不了多久,這個秘密就無所謂了。
趙福康道:“不打緊的,過幾天就沒事了,比預期的更早!”
“提前了?”柴敏言神色一緊,她知道夫君和姐姐正在謀劃大事。她因此已經好幾日不曾睡好,一直提心吊膽的。夫君不回來,她心裡總是不踏實,如今聽到有變動,更是敏感。
“嗯,不是我們要提前,是趙頊要這麼做!”
趙福康今日出宮之前纔剛剛得到消息,本來曹氏是要求仁宗皇帝的生辰祭祀隆重的,趙頊卻臨時改變主意,打算首先隆重舉辦仁宗皇帝的祭日。
宋仁宗的生辰是四月十四,去世的祭日則是三月二十九,兩者時間很接近。曹氏之所以選擇四月十四生辰,是怕林昭來不及趕回來,有意拖延半個月時間,也好準備充分。
可趙頊覺得,既然祭日在前,那就應該先隆重祭祀。哪怕生辰之日再操辦都可以,他已經壓抑了很久,很需要一個大日子來揚眉吐氣。雖然只是半個月的時間,但是他已經迫不及待了,反正都是遲早的事情,索性宜早不宜遲。
故而直接提前到三月二十九,反正林昭已經到洛陽了,很快就能回到汴京。還不如讓他當天直接回來,直接舉辦一個報捷封賞儀式,正好可以彰顯一下自己的皇帝威儀!
時間突然提前,這讓趙福康有些詫異,她擔心其中會不會有變,會不會被趙頊察覺到什麼?越是大事,越需要格外謹慎!所以她出宮的理由更爲充分了,首先是告知柴敏言,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同時也需要通知明月宗,暗中調查,看是否出了什麼紕漏。些許事情更需要加快準備,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林昭今日能回來,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也好當面商量對策。
可是趙福康失望了,不僅沒有等到林昭,反而聽到了一個很糟糕的消息!
林昭病了!
因爲趕路匆忙,走到中牟的時候戰傷復發,臥牀不起,暫留當地休息!
聽到夫君傷病的消息,柴敏言頓時大爲着急,眼睛紅紅的幾欲流淚。
趙福康也是大驚失色,如此緊要的關頭,弟弟突然臥病。病情是否嚴重先不說,如今已經是三月十九了,距離祭祀大典不過十天時間,若是不能及時趕回來,那之前的安排可全都白費了!
好好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怎麼有種出師不利的感覺呢?
趙福康輕輕搖頭,逐漸冷靜下來之後,她突然覺得,林昭這病有些蹊蹺,不早不晚偏生是這個當口,很耐人尋味啊!
“你先彆着急,東陽未必是真病了!”趙福康安慰幾句柴敏言,轉身命人暗中去通知明月宗。
她要知道,弟弟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
熙寧六年三月十九,桃花尚未凋謝的時候,按理說林昭應該正好回到汴京。可很不巧,走到中牟的時候,林昭突然病了!
陝西路宣撫使,雲麾將軍,鄭國公林昭在自己的地盤上病倒了,這可讓中牟縣令李成華嚇了一大跳。
誰都知道,林將軍立下赫赫戰功,如今正炙手可熱,深受官家器重和百姓愛戴。要是在自己地盤上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承擔不起,於是乎及時趕來探望。
鄭國公倒是沒有擺架子,李成華順利進入了林昭暫住的驛館。走到房門口的時候,瞧見親兵端着一盆血水出來,漂浮着帶血的白布。
李成華進入房間,首先聞到隆重的藥味,隨後瞧見軍醫剛剛包紮完。林昭斜倚在榻上,大腿上纏着厚厚的繃帶,依稀可見有鮮血滲出。
“將軍好生養着,這幾日莫要隨便活動,防止傷口再次崩裂!”軍醫囑咐一句,說道:“小的先下去煎藥了!”
軍醫匆匆而去,李成華與之打個照面,上前道:“下官李成華拜見鄭國公!”
“李縣令不必多禮!”林昭笑道:“請恕在下有傷在身,失禮了!”
“哪裡,國公爲國征戰,勞苦功高!”李成虎奉承幾句之後才問道:“國公你的傷勢不打緊吧?”
“不打緊,在蘭州的時候曾中一箭!”林昭嘆道:“本以爲痊癒了,沒想到這些日子着急趕路,傷口竟然又裂開了。距離汴京一步之遙卻回不去,給李縣令添麻煩了!”
“哪裡?能爲國公效力是下官的榮幸!”李成華道:“國公在中牟,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他本來打算推薦個大夫的,瞧見軍醫之後就改變主意了。鄭國公身份貴重,萬一要是治不好,或者治出個好歹,都是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的,有勞了!”
李成華走了,林昭這才鬆了口氣!隨即便起身自由走動,哪裡有一點受傷的樣子?
沒錯,林昭確實是裝病,這是邵雍的建議。讓他不要着急回汴京,暫時拖延時間。
至於原因,那就是防着趙頊!
作爲熙河開邊的大功臣,林昭回京禮遇非同一般,皇帝趙頊已經安排了樞密使韓絳爲使者,準備親自出城十里迎接,以示恩寵。
此時的林昭不僅位高權重,威望更是空前。
大宋王朝自從立國之後滅掉南唐,後蜀等割據政權之後,從未有過開疆拓土的事情,此番熙河開邊是第一次。
大宋國土往西延伸了數千裡,何況還收復了一座蘭州城。收復失地和開拓領土,這兩件事讓軍中和文人士子激動不已,整個大宋王朝稱讚者不知幾許。雖說宋朝重文輕武,甚至看不起武將,但對邊功並不排斥。
何況林將軍好歹也是進士出身,由文官轉而成爲武將的,文武雙全,文可輔佐君王,武可安邦定國,這本身也是士子們追求的理想狀態。
當年韓琦一句“東華門外,狀元唱名者纔是好漢”,使得重文輕武之風達到鼎盛。這一次,林昭在西北金戈鐵馬,戰功赫赫,不經意間又激起了許多人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豪情壯志。
只是大宋重文輕武由來已久,想要在短時間內改變很難,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並且很漫長。
老百姓對林昭也是廣爲稱道,尤其是黃河兩岸的百姓,對林昭可以說是感恩戴德。桃花開了,黃河上游冰雪消融,彙集成洪流,稱之爲桃花汛。
經過一年多的時間,黃河中下游的河堤加固已經基本完成,從三門峽一直到齊州,混凝土河堤更爲更堅固,輕鬆抵擋洪峰。河牀清淤已經卓有成效,但這是個漫長的工作,還需要不斷堅持。
毫無疑問,黃河之害暫時解除了。河北之地總算是可以安居樂業了,老百姓不必在流離失所,之前背井離鄉的百姓漸漸開始迴歸家園。黃河氾濫之後的土地,頗爲肥沃,百姓們開墾土地,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河北路宣撫使文彥博見狀,立即上奏朝廷,輕傜薄賦,努力恢復河北路生產,已經開始初步見效。當初在明月宗的刻意宣傳下,林昭治河的事蹟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當氾濫的黃河歸於安靜,不再危害他們生活的時候,樸實的百姓心中滿是感激之情。
所以而今,上至宰輔大臣,下到黎民百姓,對林昭都是多有稱讚褒揚,感恩戴德。一時間之間,林昭的威望空前高漲。
樞密使韓絳要前來迎接是一方面,聽說還有百姓自發組織,準備夾道歡迎。
收歸民心,這可是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今的效果非常之好。在這個時候獲取如此高的聲望,接下來將會獲取更多的支持,對大局多有好處,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與此同時,卻也擔心的是趙頊會對自己起猜忌之心,那廝可是出了名的多疑敏感。功高震主古來下場不會好,尤其是遇到趙頊這種皇帝,過河拆橋算是給面子,幹出卸磨殺驢的事情來也不足爲奇。
如果自己沒有別的什麼身份,也沒有其他打算,以目前的功勳和聲望而言,下場會比當年的狄青還要慘。好在林昭還有殺手鐗,功高但是不怕震主,甚至可以要震主。
不過時間長多少還是要拖延幾日,一切只要拖到仁宗皇帝祭禮那日,便能大功告成。在此之前,儘可能避免受趙頊猜忌,最重要的繼續保有陝西路宣撫使的職位。
該怎麼辦呢?小肚雞腸的趙頊,此刻怕是已經心生怨念了吧?
答案只有一個,拖延時間,讓他在祭禮之前沒有對自己動手的機會!
於是便有了裝病一說!
趙頊的心裡卻是不太舒坦,林昭有功於國,讓樞密使這樣的宰輔大臣前去迎接,以示恩寵這是慣例。
但百姓夾道歡迎是怎麼一回事?什麼萬世之功?什麼開疆拓土,收復失地。這些是林昭做的,但若非自己這個皇帝指揮有方,加以支撐,能進行的如此順利嗎?這是一個帝王的功績,具體執行的將領是有功勞,但是不能如此誇大!
功高震主啊,甚至還要搶皇帝的風頭!
林昭必須要遏制了,他的威望是空前高漲,而自己呢?因爲邕州屠城的事情,幾乎是民心盡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豈能讓一個臣子威望超過皇帝?
已經過河了,拆橋,必須拆!
趙頊已經打定主意,這次要打壓林昭。朝廷不能薄待了有功之臣,尤其是交趾那邊還在作戰,不能讓前方將士心寒。
不能明着貶斥,只能明升暗降。至於以後,就看林昭自己是否識趣了?大宋朝不能容忍第二個狄青出現!
至於什麼時候動手呢?
立即着手,似乎太倉促,太着急了。痕跡太過明顯,反而給別人留下話話柄。必須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由頭!可他又想到,會不會夜長夢多?這幾年,趙頊的疑心是越來越重了。
就在這關鍵的時候,消息傳來,林昭在中牟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