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着一肚子氣,李宏全力急速朝呂梁山區遁去,不過半刻工夫就看到呂梁熟悉的風物。
剛在北山出口落下,遠處嗖嗖遁來兩道身影,正是巡邏隊的人。
見到李宏,他們笑嘻嘻的上來招呼道:“楚宏子長老公幹回來了。怎麼樣,這次搜刮了那皇帝老兒多少好東西?”
李宏哪有心情跟他們應酬,胡亂點點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取出通行玉牌,打出印訣,剛想進入離火大陣通道,身後風聲破耳,姜宣子等人一個接一個嗖嗖的現出身形。
姜宣子誇張的道:“我們在後邊喉嚨都喊破了,要進一起進吧。”
當下衆人走進出口消失。
兩名巡邏隊長老很是奇怪,互相對視,“怎麼楚宏子長老像是有氣似的?瞧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莫非這次公幹不順利?”
“奇怪,怎麼沒看到餘下那四名楚字輩弟子?莫不是出事了吧?”
他們倆一直在猜測,直到楚明楚軒四人飛來纔打消疑惑。楚軒笑眯眯的,還送了兩罈子大內皇宮御酒,怎麼看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這兩名巡邏隊長老丈八和尚摸不着頭腦,謝過楚軒嘀咕着繼續巡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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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衝到乘仙閣第二十八層,怒火填膺,強壓着纔沒爆發,大叫:“九朱峰楚宏子面見掌門師伯。掌門師伯出來!”
門口龍鳳石獸靜靜矗立,通體黑光流轉,兩雙石雕眼睛“看着”李宏,不知道的人幾乎會以爲它們是活物。
硃紅大門開了,靈虛子出現在甬道盡頭,淡淡道:“進來吧。”
李宏一氣衝進,劈頭就問:“那麼大的事憑什麼瞞着我?爲什麼瞞着我?蘊九子戰死爲什麼不告訴我!”想到蘊九子的音容笑貌,李宏眼眶酸脹。
靈虛子只淡淡說了一句話就讓李宏轉悲爲喜,“蘊九子沒死。”
不料靈虛子接着道:“不過沒死也跟死差不多。”
“到底怎麼回事?莫非師伯要讓我急死?”被靈虛子的話搞得一驚一乍,李宏簡直要氣炸了。
“隨我來。”
靈虛子沒有走進會客室,而是走到甬道底端,親手打開禁制,自己先進去鼓搗了一陣,這才把李宏叫進來。
雖然掌門居所來了無數次,但這是李宏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
這是間房間中的房間,四面沒有窗,牆壁全部都是厚達三尺的黑玉打造,泛着淡淡的青光。熟悉的靈力波動不斷在牆壁上閃過。整個密室面積並不大,擺滿各種古怪物事,角落裡有面落地大銅鏡,李宏幾乎感覺到有眼睛從鏡子裡朝外窺探。另邊有座奇怪的妝臺樣物事,似乎是女人香閨裡的東西,出現在這裡十分古怪。但這座妝臺功用顯然不是供靈虛子“梳妝”,妝臺上的那面青玉鏡跟角落裡的落地大銅鏡一樣,讓李宏有種有人正朝這裡窺探的感覺。
還有許多說不出什麼用途的古怪物事,但最古怪的,當屬房間中央一盞落地大青銅燈。
這盞青銅燈有一人多高,古樸典雅,從主幹上分出不下三五百分枝,每支分枝上託着一盞奇異的金燈。其中一百多盞金燈是亮着的,冒出古怪的血色火焰。不知爲什麼,李宏目光驀然投向中間的一盞,有種古怪感覺,那盞燈跟自己似乎有聯繫。
靈虛子微笑道:“看來你感應到了。這是祖師季連子留下的法寶,名曰‘六道感應燈’,上面亮着的每盞金燈都對應本門一位長老,是他們的本命金燈。你在其中也有一盞,就是你剛纔注目的那盞,那盞就是你的本命金燈。”
隨着靈虛子手指方向,李宏看到自己的那盞本命金燈,大約是心理作用,李宏覺得這盞燈特別的燦爛明亮,血色火焰似乎比旁邊幾盞粗壯些。
“‘六道感應燈’從不會出錯,本門只要有一位長老出現,這裡就會自動亮起一盞——當然,不包括獸修長老。而只要去世,代表那位長老的金燈就會自動熄滅。隨着修爲提高,這盞金燈還會自動升高位置。這盞就是對應蘊九子的。”靈虛子指着“六道無極燈”最高處說道。
那裡只有一盞金燈孤零零的亮着,血色火焰十分黯淡,但無論如何,它是亮着的。
李宏激動起來,看着那盞光芒明顯黯淡許多的金燈道:“它是亮着的,這就意味着蘊九子沒死!”
“正是。但是死跟沒死其實沒什麼區別。”見李宏眉毛一挑,靈虛子擡起一隻手示意道:“你先聽我說完。當初爲我們招收獸修長老進門一事,仙宗許多人質疑,宗主玄戌子親到,你氣得當場拂袖而去,這事首尾你很清楚。蘊九子正是以此爲交換條件,同意出山攻打酆都隱殿,但他失陷了。酆都那場仗是由宗主玄戌子親自領軍,仙宗明面上碩果僅存的三位合道期大宗師——峨嵋派丹霞子、崑崙派江濤子和我們的蘊九子三人是奇兵,從酆都後山暗道裡殺入,之後突然失去聯繫。當時那裡整座山都塌了,地底下肯定發生了惡戰。三人氣息從此消失。”靈虛子說完,靜靜地看着李宏,“你現在該明白爲什麼我不告訴你了吧?”
“不明白!”李宏越想越氣,“當初你們就該告訴我!現在時隔五年,時間越拖長蘊九子在裡面生還希望越渺茫。他是爲我們九離門出戰的,既然失陷在裡面,憑什麼不救他!”
“你覺得連三位合道期大高手都會失陷的地方我們救得了?連蘊九子都能困住的地方我們還有誰能去得?”靈虛子毫不留情的喝道:“不是我見死不救,而是我們確實無法救得了他!你心裡很明白這點!”
李宏冷冷道:“不管救得救不得,總要一試!我絕不能什麼都不做,然後等你來告訴我蘊九子的本命金燈正式熄滅。”李宏轉身就走,心裡對靈虛子簡直失望到極點。
“等等。誰說不救了?”
李宏驀然轉身,“你是說?”
“去吧,做你想做的事。五年前我要衡量大局,但五年後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如果你要救,我同意,我想你一定有辦法召集人手而不動用我們九離門自己的人。況且我確實找不到能救他的人手。”靈虛子說完,當先走出密室,將禁制重新開啓,不理李宏徑自走了。
李宏站在甬道里沉吟了。五年裡發生了許多事,但有一點,九離門地位蒸蒸日上,從朝真門衛鳴師兄那五人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也許,靈虛子只是需要時間,而蘊九子,需要的是運氣和奇蹟。
李宏雙拳緊握,奇蹟,就從自己這裡開始!
他走出甬道,直飛九雅峰。
到得九雅峰卻發現獸修長老客館裡到處空空。東張西望中,正好看到有名獸修長老飛來,那人李宏認識,是杜易子的好友英招子。英招子大叫道:“到處找你!大家都在九朱峰等你,你卻跑這裡來了!楚宏子,快跟我走,大夥正商量着要去救蘊九子哩!”
不由分說一把攥住李宏手腕就往九朱峰飛去。
李宏心裡火熱,大笑道:“果然好兄弟!”
出山營救隊伍開始集結,全部是獸修長老。
天狐族長射玉仙子帶着天狐族的精英傾巢而出。姜宣子更不必說,召喚女兒綠婠帶着精衛族高手全部趕來。杜易子請來自己幾位上萬年道行的好友,並且廣出英雄帖,邀請獸修界高手助戰。
五天後,整個獸修界大佬全部出動,將近五百人數的妖嬰期以上修爲高手齊集九離峰。偌大的白玉廣場上盡是飄飛的衣袂和黑壓壓的人頭。強大的氣息甚至壓得九離峰前水淵裡的黑淵不敢露面。
這種場面自六千年前倒數第二次仙魔大戰後幾乎就沒再見過。自李宏開始行動,靈石子和靈虛子就躲在承仙閣二十八層不露面。人一天比一天多,最後看到的是這等壯觀場面,兩老對視,老懷都是極欣慰的。
靈虛子捋須笑道:“雖然知道楚宏子有這樣的號召力,但我還是小看了他。”
“我的徒兒,自是不必說!這次定能救出蘊九子,給魔宗那些魍魎重重一擊!”靈石子呵呵直笑。只可惜他始終有些內疚,不敢出去見李宏。
李宏卻向這裡飛來了。
三人見面,李宏也不多說,傲然道:“徒兒已經準備好,這就馬上開赴酆都。你們等着我的好消息!”
靈虛子點點頭,靈石子卻遲疑的道:“爲師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師父您只有一隻胳膊,如果再斷一隻,徒兒我實在心疼得緊,還是繼續當你的縮頭烏龜,等着徒兒帶着蘊九子師祖回來便是。”李宏哈哈一笑,掉頭就走。
靈石子老臉發紫,看着那道迅疾遁去的偉岸背影,心裡卻是十分感動——到底是自己的徒兒,知道心疼師父。他其實是怕自己出事啊。
靈石子嘆道:“老咯老咯,不中用咯,被徒弟嫌棄沒胳膊咯……”
靈虛子白他一眼,兩老再次呵呵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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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蕩蕩的出山大隊正待出發,突然李宏心有所感,不由回頭。
這一眼,差點讓李宏從天空上倒栽下來。
兩道麗影聯袂而來,速度極快,眨眼停在李宏面前。
李宏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張久違的清麗面容,心裡如同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一句話都說不出。
楚曦出關了,金丹大成。
七年,她整整花了七年時間衝心魔關結丹。這種情況不能說沒有,但確實有些罕見。現在的楚曦產生了某種變化,雖然她依舊清雅美麗,她的脣邊依舊帶着熟悉的甜美微笑,但李宏直覺發現,她變了。
她似乎成熟了,似乎內在發生了某樣巨大改變。她的臉上不再有稚氣,不再有某種淡淡的感傷和幽怨,不再有那種苦苦索求的目光。她高貴清麗,真正如同雪山仙子,她的全身籠罩着層朦朧銀光,雙眼神光湛然,清澈悠遠,如同天女俯視螻蟻凡人般看着自己,就像看着路人或者僅僅不過是同門,不帶任何情愫。
李宏似乎看到了一條巨大的鴻溝,在自己和她之間產生,卻不明白這條鴻溝是怎麼產生、又爲何產生了。
看着這張美麗的面容,身後熙熙攘攘的獸修大軍都在遠去,天地間只有這張越來越渴望卻越來越遙遠的絕美清麗面容。
楚曦的聲音就似從雲端裡傳來,飄渺動聽:“我剛出關,聽說你要出山救蘊九子,特來相送。”
“多謝。”李宏苦澀的道,卻不懂苦澀從何而起。
“帶上小飛。”
“啊?”李宏半晌才反應過來。
楚曦甜美的微笑裡有自信和智慧,這一刻,她纔像小時候的她,只是那時的自信和智慧都是因爲李宏,而現在,她是發自於自己的內心。她道:“我有種感覺,小飛一定會立大功,帶上它,它肯定會對你有幫助。”
李宏點點頭。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道怯生生溫軟的聲音:“楚宏子,她是誰?”
綠婠飛了過來,看着楚曦,再看看李宏,水霧漸漸蒙上綠婠清澈的雙眼。
楚曦看向綠婠,露出淡淡的微笑:“這位是綠婠公主吧。精衛族公主,久仰大名。我是楚曦。”
“楚曦麼?我,你……你們聊吧。”綠婠已經忍不住眼淚,趕緊轉身朝九雅峰飛去。姜宣子大急,急忙追上女兒。
獸修長老大軍裡開始有議論聲。杜易子鐵耳一聳,不動聲色地飛過來跟李宏並排站到一起。
楚曦朝李宏杜易子笑道:“祝你們旗開得勝馬到功成。”說罷,朝靈湘子點點下頜:“師父我們回去吧。”
靈湘子臨走前,朝李宏投來很不屑的一眼。這一眼更讓李宏如墮萬劫不復之地。
杜易子捻鬚微笑:“女師父兇,徒兒也兇,老弟啊,我看還是綠婠乖巧可愛的多哩。”
李宏哪裡敢接話,匆匆道:“我去接小飛。”
獨自朝九朱峰飛去,李宏依然看得到前方遙遙的那兩道身影。直直地注視着那道月暈流轉高潔清雅的銀色身影,李宏的心一個勁下沉。她出關後,就像此刻情景一樣,看得到人卻距離越來越遠、直至分道揚鑣。
到底楚曦衝心魔關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她用了這麼長時間,出來後性情又發生如此巨大變化?爲什麼出關後顯得對自己如此生分?
李宏很內疚,總以爲以楚曦的智慧能力會輕易搞定心魔關,因此對她十分放心。但自己到底對她關心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