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來,四邊雲霧翻滾,峰頂一塊光禿禿大巖上,楚海渾身浴血,身上衣衫破爛不堪,頭髮糾結如草,一團紅色劍光在他身周不住盤旋。
看着身下雲霧繚繞的百丈深淵,楚海的心一個勁下沉,卻放聲長笑:“你們這些縮頭縮尾的龜孫子!有種就露出尾巴來衝爺爺拉一劍!”
身後山路上閃出幾道黑影。典型的魔宗妖人打扮,全身攏在黑色連帽大氅裡,大白天的。這幾人一出現,峰頂溫度急遽下降,恍若無邊陰魂從地獄裡被引出來。
爲首之人陰聲道:“如果投降自不殺你!再頑抗下去,休怪吞你金丹!”
“呸!”楚海惡狠狠唾道:“自爆金丹都不會便宜你們!”
狠下心,楚海開始掐出九離訣,眼裡悄然淚花閃爍,他低聲道:“想不到終究還是中了那惡人奸計,六師兄,我無法替你洗清冤屈了,我們來世再見!”
只差一步就便掐完,突然之間變故陡生。
爲首妖人正待飛上前,突然無聲無息爆成大團血霧,碎肉斷骨飛濺,幾滴熱血甚至濺到了楚海的面上。
一道黑光慘叫着從血霧裡飛遁而出,卻被不知哪裡來的一道晶光兜頭罩住。黑光左支右閃哪裡閃得過!嗖的聲就被晶光吸了進去。旋即原地露出一隻滴溜溜旋轉的晶瑩玉瓶。
後面三名妖人大駭,修爲已是金丹後期的首領連敵人樣貌都沒看清居然無聲無息的死了!個個轉身就逃,還很有心得的快速各逃三個方向。
卻見一道金光閃過,三聲慘叫居然連成一聲,上半身往天空上飛遁,下半身居然還站在山路上,身體當場腰斬就此分家!
鮮血噴得雲霧都變成了粉紅色,五顏六色的污髒內臟骨碌碌亂滾,金光再次一閃,這次徹底成了齏粉。幾名妖人的上半身連同金丹一起都被打碎,登時了賬。
楚海早就呆了,看着那隻在面前滴溜溜旋轉的晶光玉瓶,一點喜悅從內心冒出,越來越大,直至整個身體都要喜炸了。楚海大叫:“哪位師兄弟在此?”
“是我,你六師兄來了。”
熟悉的面容出現在楚海面前,黑亮的狹長眼睛溫暖地看着楚海,還拍了拍楚海的肩膀,唏噓道:“一別十二年,楚海你還好麼?”
楚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呼:“六師兄!”衝上去緊緊握住了李宏的手。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楚海放聲大哭,將這些年所有悲傷憤恨全部宣泄了出來。
十二年前,魔宗攻進九離山門。當時六脈各自爲戰,情勢混亂。楚海本是九朱峰弟子,但因爲在煉丹一道上天分很高,除了修煉,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丹堂學習和幫忙。魔宗攻入山門的時候,楚海剛修到金丹期,剛剛成爲丹堂煉丹長老。當時他正在丹室閉關煉製自己生平的第一爐丹。聽聞噩耗,撇了丹爐趕緊出門,看到的卻是九離門內到處起火殺聲震天的可怕情形。
他首先想到的是丹堂首席長老藥長老的安全,匆匆趕到大廳,本想勸藥長老跟自己一起撤退,不料卻看到更爲可怕的一幕。
藥長老的身體居然變成詭異的半透明體,渾身陰氣繚繞,想到最近藥長老一直在做的事情,所有念頭結合在一起,楚海驀然明白,藥長老是叛徒!
藥長老見楚海揭破自己的秘密,二話不說狠下殺手。楚海剛結金丹,修爲本不及他,眼看不幸,正好這時有名丹堂弟子衝進來。這名可憐的弟子當場被藥長老擊殺,楚海卻得了一點空隙時間,頭也不回地飛逃而走。
楚海本來就膽子小,得悉藥長老的驚天秘密,嚇得心裡砰砰亂跳。當時靈虛子已經下了撤退令,楚海當即逃進離火大陣離開。進入離火大陣的不止他一人,和幾名及時逃入離火大陣通道的弟子匆匆逃出山門,從此流落凡間。
楚海和他們不敢回山門,凡間東躲西藏,到處打聽九離門的消息。得到的消息一個比一個壞。好不容易終於得知魔宗從九離門撤退、九離洞天沒有落入魔宗之手,楚海正待返回山門,卻聽到一個更可怕的消息。
李宏被藥長老指爲勾結魔宗的叛徒,被逐出山門不知去向,而那個真正勾結魔宗的叛徒藥長老卻依然身居高堂,依然還是九離門丹堂的首席長老。
知道藥長老是叛徒的人只有自己,楚海更不敢輕舉妄動。那幾位同行的師兄弟們卻奈不住想返回九離門。楚海苦勸無用,根本不敢跟他們一起回去,只得獨自在凡間流連。
果然那幾位師兄弟回去後便音訊全無石沉大海,不久後,魔宗妖人找上門來。此後十年間,無論楚海怎麼躲怎麼藏,這四名妖人就像附骨之蛆怎麼都甩不掉。他們已經追殺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的流浪磨礪了楚海,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膽小怕事的楚海。修爲沒漲,但心境卻提升了不止一階。說到這裡楚海抓住李宏的手,大聲道:“六師兄,我們這就上崑崙!我做證人,真正的叛徒是藥長老,是他勾結魔宗!我要向大家證明你的清白,還你一個公道!也還我十年被追殺的苦悶和冤屈!”
李宏聽到這裡無法不動容,喉頭哽咽,拍着楚海的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道:“不用啦!李宏不是勾結魔宗的叛徒大家都知道!如果上崑崙就是自投羅網!”
巖蘿笑嘻嘻湊上來。
“這位姑娘是……”楚海疑惑地道,“似乎有些面熟。”
“嘻嘻,我是綺霞宮的巖蘿,當初新人大比的時候在奪天谷,想起來了麼?”
楚海拍着腦門恍然大悟:“是你啊,小貓不吃生魚!你長大了,成了漂亮大姑娘了!”
巖蘿扭捏的捂嘴咯咯直笑。
楚海也微笑起來,神情到此終於放鬆下來。
經巖蘿這一打岔,李宏的心緒也好了許多,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金宋兩國雖在邊關還是**對峙着,但到底已經休戰多年,百姓多少恢復了點生機。找到一處還算繁華的小鎮落下,李宏楚海直趨客棧,身邊自然是怎麼都不肯走的巖蘿。
楚海還是心有餘戚,低聲道:“我們會不會落在魔宗妖人眼裡?”
李宏冷冷一笑:“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肯定都是些小嘍囉——現在魔宗高層全都在南荒搗鼓‘救人’,哼!我們就算殺進酆都隱殿都碰不到正主,怕他個球!”
巖蘿聽得李宏破天荒的髒話眼睛都瞪圓了,剛想譏笑幾句,看着李宏冷笑的嚴峻面容卻是生生的嚥了回去。眼珠子一轉,暗地嘀咕,他其實發起威來還是蠻嚇人的,不過麼,本姑娘我卻是不怕他!
想到這點巖蘿心情大好,笑嘻嘻道:“你們先去定房間。我到街上去幫楚海師兄買身新衣服,不然啊,只怕那些凡人狗眼看人低。”
“多謝。”楚海由衷道。
看着巖蘿苗條遠去的背影,楚海又笑道:“六師兄,巖蘿丫頭長大了這麼漂亮還這麼體貼,你真是走到哪裡都有豔福!師弟我實在望塵莫及。”
李宏真是有苦說不出,摸着鼻子訕訕的道:“我跟她沒什麼,不過是一般朋友,而且體貼兩字再莫要說起,說出去大家都要笑的。”
“這是爲何?難道巖蘿姑娘爲人不好麼?”楚海很驚訝。
李宏不便在楚海面前說巖蘿的不好,支吾過去,拉着楚海踏進客棧大門。
果然掌櫃狗眼看人低,李宏不免佩服起巖蘿的先見之明,不過當一錠大銀扔過去後便立時擺平了一切。
月朗風清,夜涼如水,三人在客棧小花園涼亭裡對月小酌,說起別後經過。
楚海聽得不勝唏噓,末了鄭重傳音道:“六師兄,你知道藥長老是如何下毒的麼?我卻是一清二楚,說起來,藥長老確實是個不二奇才,直到今天我還是有些佩服他。”
李宏精神一振,“怎麼說?”
“你知道魂藥麼?”
魂藥?李宏還是第一次聽聞這個詞。
楚海緩緩傳音道:“魂藥其實跟魔宗有關。具體來說,是跟偃道老魔有關。這位老魔當真乃不世出怪才,居然想出利用凡人魂魄來練功增進修爲,所有魔宗妖人的招魂煉魄幡都含劇毒,也就是說,他們居然有辦法讓虛無縹緲的魂鬼都含劇毒。這些年魔宗一直在鼓搗這種劇毒,不斷升級,越來越厲害,讓我們丹堂所有人大爲頭疼,所以丹堂一直在研究破解方法。直到有一天,我無意當中在藏經閣一本絕密記載上看到了幾句話,終於明白魔宗是如何讓魂魄含有劇毒的。”
楚海頓了頓,鄭重道:“秘密就是用生魂做引。也就是說,需要一個活人,用他的分離出的生魂做引子,煉成的就是魂藥。”
“繼續說,”李宏聽得雙目炯炯。
“用活人做引,用其人的生魂做引,這樣才能煉出魂藥,魂藥可以有許多功用,不一定是劇毒,但如果帶了毒,卻是天底下最難解的毒。因爲用魂魄下毒,無藥可解。這樣做的最**煩是,用作引子的那個活人必須修爲相當高,高到可以生生分離出生魂不死。當他的魂魄分了出來後,他本人會產生變化,比如身體會變得透明,不能見太陽,就像鬼一樣。”
“本來我的研究就是到此爲止的,因爲根本無法用自己人做第一次的試驗,而且所有藥材很難找齊。有些長在地底幽冥之處的極陰奇藥我看只有在魔宗隱殿裡才能找到。所以知道了魂藥的煉製辦法卻沒法去驗證。天底下能製出如此奇毒的也只有不把自己人當回事的魔宗妖人。當時藥長老也是連聲說可惜,只說要研究,把我的全部記錄要走。後來便從此沒了下文,我只當他也是放棄了。可是那天,當我看到藥長老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他已經煉成了魂藥,他是拿自己做引!”
“而且,當我聽說有人攻入地底掌陣堂,打開乾坤臺放進魔宗妖人,我更是明白,藥長老的魂藥絕對成功!魂藥有許多用途,不但可以下毒害人無藥可解,還可以控制其人、甚至用自己的魂魄暫時控制某個地方——比如掌陣堂裡的機關。具體操作方法我雖不知道,但絕對**不離十。”
李宏聽的目眩神馳,良久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