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忽然像那人深施一禮,道:“多謝前輩指教,使我受益非淺。”
這時那人站直了身體,轉過臉來,正對他們。兩人這才乘機往這充滿神秘色彩的人物望去。只見他臉型瘦長。眼眶深陷,身型較一般人略高一點,乍看下去,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到確實像一個隱居山林自耕自種的隱士,但細細看來,卻似乎有一股說不出的吸引人的氣質。
那人又看了他們一眼,目光之中,閃動無可比擬的神采,彷彿充滿了無邊智慧和靈氣一般,令兩人生出一種被人看透的感覺。那人這才道:“你們這樣的年紀,能夠有這樣的境界,到也是難得了。不過還能夠讓你們感覺到恐懼的人,一定不同尋常,是什麼人在追趕你們?”
在那一瞬間,楊炎心裡轉了幾個念頭,終於決定實話實說,道:“我雖難不能肯定是什麼人在追趕我,但猜測應該是大金國師普風座下的四大弟子。”
那人一聽,身形猛的挺了一挺,雙眼中射出炙熱的光芒來,但在楊炎和趙月如眼中看來,那人卻彷彿突然之間生出一股直入雲端般的氣勢和風度,令人只能仰視,整個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寶劍一般,鋒芒四射,但就在那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常態,道:“普風還活在世上嗎?”
楊炎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但我想大慨是還活着吧。”
那人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道:“跟我來。”說着從田中走出,向茅屋方向走去。
他的語言之中,似乎帶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楊炎和趙月如不由自主跟着他來到茅屋中,那人道:“隨便坐吧,我這裡以經很久沒有客人來了。難得年輕人能到這裡來,可以陪我說說話”
兩人找了一張長凳,並肩坐下,那人又拿出一碟麪餅,放在桌上的一個大壺邊,道:“壺裡有水,想吃想喝盡管自已動手,不用客氣。”
楊炎立刻起來,道:“多謝前輩。我就不客氣了。”說着拿了兩塊麪餅,遞給趙月如一塊,大嚼起來。趙月如的江湖經驗尚淺,一切都聽楊炎的,見楊炎吃了,自己也撕下一塊,放到嘴裡。
那人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忽然對楊炎道:“小夥子,你的‘雷厲風行**’己練到第七層,在你這個年紀己是不易了,你和萬顯聲是什麼關係。”
楊炎道:“他是我外公。前輩認識他嗎?”
那人沒有回答,轉問趙月如道:“小姑娘的小無相功也練到大成境界,飄搖子是你師父嗎?”
趙月如輕輕道:“不是,是我的師祖,不過現在以經故去了。家師道號叫水鏡。”
那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記得當年飄搖子到是收了兩個女徒,但也記不得她們的名字了,想不到我在這裡隱居了快二十年,當年的故人,都以經不在人間了。”
楊炎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是認識“江湖三奇”和飄搖子,當下問道:“前輩的大名可否賜教。”
那人看了楊炎一眼,放聲大笑道:“老夫複姓獨孤,單名癡,自號求敗。”
楊炎和趙月如聽了,都不由大吃一驚,他們都曾聽師長說過,是三四十年以前縱橫江湖,百戰不敗的絕頂高手,複姓獨孤,單名癡,號稱劍魔,居說此人性格古怪,喜怒無常,無親無故,唯好武如命,嗜劍如狂。不過和“江湖三奇”有過幾面之識。只是在十幾年前,就不知所去,也不知是死是活,卻想不到隱居在這裡,機緣巧合,被楊炎和趙月如遇見了.
楊炎心中一動,道:“獨孤前輩,屋後面的劍冢可是前輩所立的。”
獨孤癡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即然號稱劍魔,爲何又埋劍爲冢是嗎?”
楊炎忙道:“是我胡言,還望前輩見諒。”
獨孤癡道:“你並沒有胡言,我縱橫江湖二十餘載,自劍術大成之後,四處尋人比試,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其時天下雖無抗手,欲求一敗而不能,但自覺劍術己近極限,始知人力有限,不可強求。遂隱居山林中之中,閉關苦修。然而苦修七年,卻無一點突破,終於心灰意冷,棄劍爲冢,本想就此了渡殘生,卻不想柳暗花明,棄劍之後,改爲研究書畫、棋道、兵法、及至土木機關之學,旁敲莫引,終於讓我茅舍頓開,領悟到武學的顛峰。後來又潛心苦修數年,這才圓滿化境。回頭想來,若無當日棄劍爲冢,也無今日之果,可見人世禍福難料。”
他說得雖然簡單,但卻使楊炎和趙月如聽得心馳神往。不過傳聞獨孤癡喜怒難測,性格怪異,現在看來到不盡然。或者是因爲他大悟之後,連氣質也發生了變化?
這時趙月如道:“我想是因爲當年前輩太執着於劍,才當局者迷,恰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因此前輩棄劍之後,反到豁然開朗事。”
楊炎也點點頭道:“正所謂老話常說,退一步海闊天空。佛經常雲:放下著。或許就是這個道理。”
獨孤癡看着兩人,眼神中露出驚異的神色。楊炎和趙月如互相看了一眼,楊炎訕汕笑道:“是我們胡言亂語罷了,前輩不要見怪。”
獨孤癡一拍桌子,縱聲大笑,笑聲甘暢之極,道:“你們說得很對,想不到我苦心思索十餘年,方纔大徹大悟,卻被你們兩人一語到破了。”
兩人到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趙月如道:“剛纔獨孤前輩以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們還不明白,那可就真的是太笨了。”心裡卻在想這獨孤癡到並不似傳言中那麼難以接近的人。
其實獨孤癡並非天生性格古怪,只是他生性好武,如癡如狂。其他諸事勻可不顧,在常人眼中,才顯得異立獨行。而他隱居十數年,少有人說一會話,今天恰好來了兩人,又是故人的後輩,因此一說起來就沒完,禁不住將自己這十幾年來的心得也說了出來。
那知楊炎和趙月如兩人被自已稍一啓發,竟能就能領悟,不禁心情大好,他本是嗜武如命的人,難得遇到這樣兩人知音,話頭一打開,就收不住了。因此接着說道:“正所謂天有天理,物有物性。天地萬物皆有相同一理,只是看你是否能將這理法駕馭,只可惜世人愚頓,卻爲理法所限,成爲只懂得死守固法的呆子。正如天下武功,均有固定招式,否則便無以代代相傳,但若爲招式所限,生搬硬套則就太過呆板,反而落於下乘。正如同樣是作畫,但畫匠永遠只會抄襲前人所得,而畫師卻能自創新意。”
楊炎不解道:“若是不受任何招數成規所限制,從心所欲的出招,豈不是等於亂打一氣了嗎?”
獨孤癡笑道:“說得對,所以武學之道在於用意,但若有意,只落於有跡;若是無意,則爲散失。最緊要的就是在有意無意之間。不過這意境難以言明,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說着右手立掌爲刀,左手並指如劍,左右互搏,隨意揮劃幾下。看似是漫不經心,但教人無法把握,似有意而爲,又像無意而作。
趙月如猛然叫道:“我明白了,正向前輩所說,物有物性,對於任何兵器來說,也都有它的特性,比如使劍,招式變化再多,但最基礎的手法不外刺挑點撩削這幾下,這就是劍的物性,再比如刀也不外劈砍削剁挑這幾下,這就是刀的物性,因此只要正確掌握兵器的特性,就可以隨心所欲,千變萬化,剛纔前輩那幾下就是這樣,有沒有固定所招式自然就不重要了。”
楊炎看了看趙月如,道:“剛纔前輩所說,天地萬物皆有相同一理,這話以前就有人對我說過,但他認爲自己是以棋道入兵法,只要能在棋盤上縱橫無敵,那麼在戰場上也一定能無往而不利。卻是大謬,然而物亦有物性,因此但貴在融會貫通,則忌生搬硬套。棋道與兵法自有相通之外,但亦有差別,如果能將兩都融匯貫通,自然可以互相借鑑,但如果只會生搬硬套只能成爲笑餅。不過其間的差別實在太微妙,細微之處,跟本無法言明,誠如前輩所說,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就如韓信能夠以背水一戰克敵制勝,而其他人用了,卻只能自尋死路。”
獨孤癡撫掌大笑道:“有這樣資質的年輕人,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兩個。來,你們陪我過兩招試試,看你們領悟了多少。”
趙月如早就有些躍躍欲試,立刻拔出“碧血照丹青”道:“請前輩指點。”說着隔着桌子,向獨孤癡左肩刺去。雖然隔着桌子,離獨孤癡身子尚有兩尺的距離,但以將獨孤癡的身形全都罩住。